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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焐在手里,那不扯呢?这下头几年乡邻落下没卖的,再加上当年整的,全叫你们给窝老了,整贴壳了!”掌柜的说:“没看映山红那烂眼娘们今儿那个**样儿,造谣滋事的。她能不急吗,想都没想到,半道儿杀出个程咬金,串换,新鲜!她白笼络一秋半冬的,眼瞅年根儿就到了,赚一大笔干荷,良莠这小子的如意算盘,像尿泡破灭了。你们几个小爷们,这一手,真能劐落人。关公耍大刀,鲁班抡大斧,商道不失机,干绝了!这下子,你们算狼闻猪屁股,掏上了!”
“牛二你放心吧,我的把家虎!”土拨鼠掐两把长短不一的柳条棍儿放在炕桌上,“咱大哥啥脑袋瓜子呀,大葫芦啊,傻瓤儿?那是金道子香瓜,净道道!拿不准的事儿,他干哪?大哥,咱不识字,数还识。这两把柳条棍儿是收的皮货。长的是熊、鹿、狼、狍、狐、山羊皮,一百九十六张;短的是黄皮子、猞猁、灰鼠、香鼠(鼬)、香獐子、水獭、兔子、獾子、松鼠皮,二百七十张;各样山货五百二十斤。这些山货,明儿个,还拉向么河镇吗,还是留在这噶达?”
“你脑子进水了,拉锯呢,来个来回趟?”土狗子抹哧臭脚丫子,搓着泥球儿,谝哧损达土拨鼠,“就搁在这旮子,我留下看着。”
吉德神情凝重地瞅瞅土狗子,‘串换的山货、皮货留下是对的。牲口也可以缓缓气。麝香留不留下呢,事关重大,这可是全部家当啊?留下谁,土狗子他狗吃屎,小偷小摸的毛病,再有仙草的诱惑,会不会重倒旧辙呢?’这可叫吉德犯了难。
“大哥,我留下吧!”牛二看吉德面有难色,眼神在土狗子跟土拨鼠身上踱来踱去,拿不定主意,“你跟双棒儿去么河镇。”
“牛二,你遇事儿前怕狼后怕虎,没有土狗子唬实。再有土拨鼠照管,差不了?”吉德琢磨往后生意长着呢,光靠哥们这份情意链维持是不能做好买卖的。一帮小放牛,咕唧泥汤子,踢马粪蛋儿,往墙上糊牛粪排子,大字不识一个,生意咋做呀?不历练历练,放开手脚,用其长,扼其短,啥时候能独挑一面子呀?对土狗子的小毛病,深说不是,浅说不如挠痒痒?对付的方法只有欲擒故纵,叫他马戏团小丑充分表演,舍不孩子套不住狼,孤注一掷,就叫他留下,照看山货,看他抓鼻子上脸不,还偷摸?如果真还那样,可就不可救药了,将来不堪大任斯人也。监守自盗的话,只有设防,来个釜底抽薪。土拨鼠不滑头,也不傻,可人可靠,不藏小心眼儿,心里不搁事儿,公道不分里外拐,认死理儿,土狗子最怕土拨鼠这一手。土狗子有啥过格儿的事儿,纸包不住火,一准燎手指。叫他留下,管不住土狗子,也叫土狗子胆怯。估摸着,不会出现大的闪失。有小失,识破个人,也置当。因人施用,啥木雕啥虫,得拿人心试人心!老虎不吃人,别拿当病猫?“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双棒留下。山货、皮货、香料,还有给老掌柜的大洋,都留在客栈。这比带在路上安全。俺跟牛二,三五天就返回来,你俩精愣点儿,出点儿啥差池,俺可饶不了你俩个?”吉德敢大胆这样做,还有两个指向,就是傻哥和大熊打猎回来,也能帮一把手。还有那神秘人,暗中肯定能帮一把。
“大哥,你放心!”土狗子拍着胸脯,“哐哐”的,满打满搂地说:“裤兜抓蛤蟆,咱手掐把拿!”
“大哥!”牛二猴儿上树急了,“土狗子你能信得过?”
“咋信不过?”吉德反驳说:“都是兄弟!”
“兄弟?”牛二执拗地反击,“你钻他心里看去了吗?”
“牛二!”土狗子质问:“你啥意思?”
“土狗子,你脑袋削个尖儿想留下,就没安好心?”牛二对花市布这件事儿,始终疑窦未解开,挑开门帘子说:“啥意思,你个个儿心里清楚?”
“不放心是不?”土拨鼠觉得牛二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儿,太过分了,不满地说:“你留下。我跟大哥去么河镇。人真没处看去,上了套,驾上辕,谁也不搁在眼里了,自以为是,疑疑的。”
“你留下牛二。”土狗子以退为进,“我跟大哥走,看你大壳郎(猪),能整出狗样儿来?我就是个臭****,你咋老啃咬不放了呢?”
“好了。别犟咕了?”吉德劝解地说:“牛二,土狗子,你俩都是俺的手心手背,谁俺都信任。就双棒儿留下了。”
说完,话锋一转。
“傻哥、大熊哥,咱哥们见一次面不容易。俺这有给傻嫂和你跟大毛、二毛的东西,几块布料,过年做一身新衣裳。还有麦芽糖,拿回给大毛、二毛吃。大熊哥跟秋芬呢,俺得补上贺礼,两铺两盖的花缎红稠被面、褥面,还有一人一身做衣服的布料。秋芬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俺预备两样儿,兰斜纹布和花市布,给孩子做点啥都行,权当叔叔的一点儿心意。”吉德叫牛二拿过来,傻哥跟大熊在谦让中收下了。“你俩老满山遍野的转悠,俺送你俩点儿好玩意儿。”吉德说着,从大腿腕子下炕沿底下捞出两双毡靴,举在手中,“哈哈,咋样儿,随心吧!”傻哥两眉梢儿挑喜鹊,乐融融地说:“这可好东西,轻便、省事儿、暖和。太贵重了,咱、咱咋好意思?我和大熊那五个麝香就不要钱了,串换了。”大熊把毡靴拿手里往脚上试,“就是。都哥们,啥这个那个的。你走这几天,我和傻哥再出去转转,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弄几只香獐子呢。都给你,啥钱不钱的呢?”
“俺这是送的。不是买卖交易?你俩就收着,别跟俺整那套客气。你们的五个麝香,咱做买卖,一视同仁,都八块。”吉德说着,叫牛二从老掌柜那笔钱里拿出四十块大洋,递给傻哥和大熊一人二十块。“收好了,不要白不要啊?哎,两位哥哥,俺还托负你俩个事儿,费费神儿,夜晚儿帮照料照料。”傻哥说:“那还用说,你就揣个心走吧!”
“那俺就拜托了。”吉德拱拱拳,“掌柜的,咱到外头看看。别马倌打盹,忘了给马添夜料。”
窗外,寒风呜嗥,厚厚云朵掩裹起瑟瑟寒星,漆黑一团。从窗户纸透出弱弱灯光下,一个佝偻黑影鬼鬼祟祟,贴在窗户纸上窥听。大黑狗警觉地嗅过来,舔食黑影身上的豆饼汁儿。黑影扒拉大黑狗一脚,蹿到黑洞洞里,在马棚柳条帘子透出的道道弱光里一闪,拉开的马棚门光下,显出一个拉长的大黑影,被门“咣当”掐灭了,留下大黑狗,徘徊在门缝儿光束下。
黎明前天是最黑的,天空没有一抹光亮。周围静悄悄地,连好挠夜的狗,也冻得封上了嘴。只有风,鬼龇牙,不知疲倦地疯狂的肆无忌惮。马匹在睡梦中被默默地从马棚中牵出,叫寒风呛得直打响鼻儿,套上带有寒霜的马套。
吉德拍拍土狗子的肩头,啥话也没说,接过牛二递过的马鞭子,上了爬犁。
“驾!驾!”
马爬犁迎着渐渐灰蒙蒙的东天边儿走去。
两袋烟工夫,两个神秘人也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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