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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德在前,刚到胡同拐角,殷明喜和二掌柜已跟老门房迎了上来。殷明喜老远的先抱拳地打招呼,“啊哈哈,门房一说,俺就猜出来是你二位大当家的来敲俺的竹杠子来了。俺哪敢怠慢呀,这不拉上垫背的二掌柜来迎接二位了!”王福和曲老三也抱拳,王福乐呵呵地说:“大掌柜,小拉三年多没见了,还那么健实啊!我俩登门拜访是不是有点儿唐突不是时候啊,咋得叫大掌柜把被窝焐热乎了再来呀?”王福贴近殷明喜低声逗闹,“哎,还能爬上你们山东那地界的****山啊?哈哈……”殷明喜没乐,“一宿还能爬上爬下两来回,少一爬趟,你嫂子她不干哪!”王福看殷明喜那正儿八经的样儿,玩幽默,哈哈点着殷明喜,“你也会来这个嘎咕玩意儿啦?”殷明喜撒开嘴大笑,“我没看你徕过。那二掌柜,才能徕大膘呢!徕的你呀,一趟子顺滑,都淌汤!”曲老三笑说:“大掌柜,我俩顺汤来掏扰了,你不见怪吧?”
吉德开开房门,殷明喜打着手势让着,“屋里请!” 说:“俺巴望呢。说怪也怪,咋不事先打发个‘插签’啥的小打吱会一声呢,这吓人道怪的,也失礼呀?”曲老三说:“大掌柜,这你可怪不着了?这说要怪呀,你得怪哪头一个会水遁土遁的。你说,咱跟谁学的呀?”殷明喜让着坐,反问:“跟谁学的呀?”曲老三把脱下来的皮大氅交给吉德挂上,“装啥蒜呀?跟你呗!”殷明喜不解,奇异地问:“跟俺?”王福坐下后习惯的抹着光脑门说:“完喽!完喽!一个黄花大姑娘白让他忙活了,打上呼噜了?”殷明喜苞米面儿搅糊涂更糊涂了,摊开两手,瞅着二掌柜发愣,二掌柜说:“大掌柜,梦中人,你装梦种啊!你走了,跟谁说了?你回来,又给谁捎个信了?人家两位大当家的,这不也……”殷明喜哎呀一拍脑门子,惊悟地喊:“啊呀,啊呀在这儿等着呢,俺压根儿就没往那儿上想?你、你俩,兜这一大马圈子,还是跟俺开了个天大玩笑!不说了。大德子,去灶上,叫火头,有啥好嚼裹作啥好嚼裹,都拿出来,这可是不敢请也请不来不请还来的不速之客,招待好喽,免得光明磊落地绑咱的肉票啊?”吉德应着去了。“哈哈人家说,胡子明门进,不留蹄子印;胡子破门进,飞刀溅血刃;胡子翻墙进,专掏人内芯;胡子耗洞进,准是要见阴。这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这俩活土匪不管凶不管吉,来了就是贵客,不说俺这儿蓬荜生辉吧,也是赏个屁股大脸,有光啊!”
王福抽着二掌柜递上的老炮台纸烟,撇撇嘴,“你老黄县个的,你别嘴甜心苦的阴阳怪气给咱塞马料了?你那心里咋想的别以为咱老傻子不知道,肚子里早‘噗嗵噗嗵’打拨浪鼓了?啥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呀,那是全家没魂吧?殷会长,我和曲大当家的可没给你府上招灾惹祸?你瞅瞅咱这身打扮,像不像个商贩?咱们是干啥吃的,个个儿吃几碗高粱米饭的,自己个儿还不清楚?你是狗头金烙饼——金牌!在你这个呼风唤雨的商会大会长头衔上再加上个通匪的贵冠,那咱‘虎头蔓’这个大当家的咋还在道上混哪,不油梭子发白——短练?为人方便,才能为己方便嘛!就你当这会长,也是老牛筋煮汤——难熬!你拿咱头上的油水抹那帮商铺掌柜的嘴巴,是争夺民心?邓猴子增加的保护费说不给就不给了,打咱的脸,咱不也把咱个个儿的脸藏在裤兜里,拿个个儿臭屁熏个个儿,咱不也没说啥吗?你说殷会长,咱说的在理儿不在理儿?那一撇一捺一交插,念个啥?念乂(yi),是治理、安定。你需要的是个乂字!乂字叉巴拉里加上个点,那念啥呀,也念义。是公正合宜,是正义!也是感情,朋友的情义。咱在江湖混,就是讲这个义字。你乂字当先,打压邓猴子的狐朋狗党,拿我先开刀,刹咱的威风,树立起你刚正不阿,敢和胡子叫板,拿三股叉挑牛犄角,咱不也认了吗?你现在也可以,把你那个乂字右边加个立刀,还念刈,割也。你报官捉拿咱?咱呢,也可以拿一横挂一捺勾,再在一字右上角点个痦子,也念弋。把你捆缚上绳子,绑你的肉票!虽说都念yi字,咱们都是前边的字,不是后边的字。如果是后边的字,咱们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喽?”
二掌柜见王福对殷明喜半真半假的话很感冒,拿字显摆的翻小肠的摆理,就说:“王大当家的在江湖上混是义字当家,这俺都领叫了。哎,你挺有墨水的嘛!俺可是头一次听人把这几个yi字讲得这么清楚这么透彻,这么言简意赅。理解得这么深刻,用得这么巧妙,让俺心服口服,当刮目相看哪!”王福一嗤笑,“别一个刚熏完猪蹄子,你又来捧臭脚?我这是在你俩个大文豪面前螳螂耍大刀——不知量力!”曲老三抿口烟说:“你们有所不知,王大当家的是深山里不敲磬的高深和尚,真人不露相!”王福逗嘴,“你还咬人狗不露齿呢,还真人不露相?姥姥屎都是黄的,谁把当金子啦?”曲老三笑溜溜地说:“王大当家的在家道败落后上姜板牙家扛活前,念过三年私塾,也没少挨先生的竹板子,认识几个豁牙漏风的字儿?要说这当胡子啊,咱对殷大掌柜的为人敬仰啊!这不说,还带出一个吉大少爷。我和王大当家俩虽身为胡子,心可不一定是胡子心哪?****两层皮,只差一步之遥。人都有善良的一面恶的一面,那得分对啥样的人了?像你大掌柜这样的人,咱们是想往上靠的。可总有那么一层膈,两心老也贴不到一块堆儿的。这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这是这个世道啊!有不平,就有胡子!你不当胡子,那只有去见阎王?人来一世,不易呀!谁想见阎王,哪咋办,抗争!拿个个儿的可怜小命当赌注吧!你们做买卖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好好活口嘛!你们活的快活吗?表面风风光光的,其实内心里也是充满着世间不平的苦涩和无奈。人前笑得光辉灿烂,人后呢,还不是唉声叹气?你们不像咱当胡子的,胡作非为。你们呢,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清者自清,浑者自浑,天理何在?大帅在一天,东洋人在东北就不能成气候。虽大帅有引狼入室和与狼为伍之责,可根儿不在他?不被狼吃,早晚有一天关门打狼。可大帅这前有狼后有虎,腹背受敌,也够他喝一壶的。”
二掌柜看王福犯烟瘾的打哈欠,就说:“没精神闲打呱哒板子也没劲,二位抽一口,养足精神在呛咕?”曲老三说:“我对玩意儿抽不抽都行,王大当家不抽不行,有瘾!舍命陪君子,那就抽一口吧!”王福一听乐了,“殷大掌柜也弄这个,那不道貌岸然了吗?”二掌柜说:“你不得意耗子,猫得意呀?这当买卖人,啥鸟球不得伺候呀?这二位来了,不叫抽两口,能淤作吗?这要狗砣子耍上,‘挂蜡亮白条’,遭罪的不是俺们啊?别大姑娘上炕,忸怩个**了,谁不知道谁呀?”
二掌柜张罗的推开隔壁幽静的房门,小屋很雅致,王福和曲老三往烟榻上一仰偎,二掌柜点上烟灯,烧上烟泡,伺候二位大当家的抽上,才退出,关上门,走到座椅前,悄声跟殷明喜说:“三弟,俺瞥愣他俩不单单是来登门看望你的。这里头有事儿?”殷明喜鬼眼一拧,一横眼神,“有啥事儿?”二掌柜猜度着说:“不像是要银子,是还你情义的。”殷明喜说:“胡子不强取豪夺就算给面子了,还讲情义?”二掌柜说:“你看,才说那些话,不渗透出一还一报的意思了吗?他俩,凡尘未净,胡子当的不彻底,还没连根儿刷!你不信,准有大礼包相送!”殷明喜不信地说:“不祸祸你就不善了,还有那大好事儿?啥大礼包,还需他俩冒险亲自登门送吗?”二掌柜说:“事关重大,怕走漏风声,或者不放心手下人啥的?绺子上大当家的,双双出入,这是犯绺子上的大忌?尤其是又亲自登会长家的大门,又不是‘砸窑’找‘梁子’别,那干啥来了?还怕给你惹麻烦,苦心积虑的乔装打扮,不就怕引起瞄你的人怀疑吗?”殷明喜问:“这又不能伸嘴问,那咋办?”二掌柜指指耳朵,“死性啊?装灯儿,听呗!”殷明喜沉思片刻,“哼”的点头,“你就当他俩来看望你,别的你别问?你管烧火的热乎,烙他俩!你这还有大烟土吧,比给啥都强,作为酬谢呗!”殷明喜点头说:“印度大烟膏,还有点儿。”
吉德这时进来,“大舅,酒菜预备好了。大舅妈怕火头弄砸了,是大舅妈亲自下厨掌勺。”殷明喜没吱声,用大拇指往里间比划比划,又放在嘴上比划抽大烟的动作,吉德“啊”的点点头,悄无声息地坐在殷明喜旁边儿,很谨慎地说:“他俩一块堆儿来,俺觉得很奇怪,这可是破天荒?曲老三向来和你素不来往,怕你不见,丢了面子。他做事儿又谨言慎行,不大拉唬哧的。这里肯定有啥事儿,才摽上王福来的。啊大舅,俺在门楼外挂了谢客牌。说会长偶得风寒,叩谢访客!有事儿会商,明日商务会馆会长会客。大舅,你看这样行吗?”殷明喜微笑着点点头,又拍拍吉德的大腿,“噢,俺认为,王福和曲老三已在镇内布下了天罗地网,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有接应。”殷明喜赞同地说:“黑瞎子开战前都懂得打打场子呢,何况大灰狼夹尾巴深入虎穴呀,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儿?虽然这两位大放烟雾,跟俺侃大山,大讲情义,那咱也要警觉点儿,麻痹不得,别鼓捣出啥岔子?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神不请自个儿闯来的呢?就是‘串串门子’,叫那些狗嗅去了,也会引出流言蜚语,下蚱生蛆啊!说又说不清楚,洗又洗不干净,麻烦!他俩裤兜拿的哪把虱子跳蚤,咱还吃不准?待会儿小酒盅一捏,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所以呀,对这哼哈二神咱只有恭敬,得罪不起!俺看他俩这么抻悠,是在试探,看咱们的态度而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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