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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月娥姐啊,我可咋活呀我?我爷爷叫死八辈犊子的小鬼子拿刺刀给挑了呀!” 人参果一踏进吉宅柳月娥小院屋门坎儿见到柳月娥怔了一下,就像见到亲人似的扑到柳月娥怀里哭嚎,豆大的泪珠穿成串的滴嗒在柳月娥的肩头,洇湿了一大片。柳月娥听到这刺心窝的消息,眼前映出老人参爷爷的音容笑貌,唏唏骂人的顽皮相,酒后嗤嗤的傻笑相,见了漂亮女人色色的憨态相,挖着千年参的喜乐相,看到扒山牲口皮时害怕畏缩相,一幕幕一件件老山参的往事勾起柳月娥滴滴泪珠儿,失控的和人参果哭成一团,撕心裂肺,地动山摇。大参娃和二参娃两个半大小子,鼻涕拉瞎的抱着人参果的后臀也哭成了泪人,心儿大人似的站在墙边一脸的哭像,很同情的默默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两人哭够了,柳月娥把破衣篓馊的人参果搀扶到炕沿坐下,又把提拉算卦的两个孩子抱到炕上,“果儿,这日子啊,哭着过不如笑着活。爷没了,搁谁心里也受不了。我爹没那会儿,也和你一样,想想这泪水就掉下来了。可再想想,人不能老抱着忧伤活着吧,那人活着还有啥意思?你再瞅瞅孩子,活的就有劲儿了。” 柳月娥支使心儿叫来大凤,叫预备些吃的,又往搪瓷盆里倒上热乎水,然后翻箱倒柜,给人参果和两个孩子,捣腾出个个儿和心儿穿过的衣裤啥的,让人参果和两个孩子临时替换上。

柳月娥拿炉钩子擞(sou)了擞炉里的煤灰,炉火着得更旺了,又拿铲子往炉膛里添补些煤,盖上炉盖,把冒气的茶壶重新放到炉子上面,捋捋留海上掉下来的一缕头发,坐到炕沿上,很忧伤的帮两个小子换衣裳。人参果心里的悲伤,虽然发泄出来一些儿,但还没有过劲儿,边换衣服边默默的落泪,那样子叫人看了揪心。

人参果换好衣服,柳月娥瞅瞅,“你这水溜的个儿,咱姐妹差不离,挺合身儿的。就是胸脯紧巴点儿。你那两玩意儿,打小就像老面瓜似的大。”人参果转圈照照镜子,“你还说这个呢,我带的值钱玩意儿,都塞在胸口那旮旯了。鼓鼓溜溜,咯咯生生的,像带吃奶孩子似的。要不然,早******搜刮去了。哎,月娥姐,你这衣裳我穿着挺瘀作的。这针黹缝的多均匀呀,就像给我做的似的。”柳月娥又拽拽捋捋两大小子的衣服,“这两身儿衣服,是心儿像他俩这么大时穿的。就洗一水。这小哥俩穿戴上挺合适的。薄厚大小啊肥瘦的,挺好,你瞅他俩穿得多恣啊!瞅瞅把两孩子造的,比小鬼还那啥。来快把那埋汰小花脸儿和那小黑爪儿洗洗,瞅瞅,都上漆了?好好烫烫,再打上香皂多搓两遍。长的多像小乐啊!瞅那翘翘的两个小嘴片子,长大了准像他爹滑嘴调皮的好说好笑。” 人参果和两个孩子梳洗完了,大凤把饭菜也端了来,娘仨个,狼谷虎咽的把热乎饭菜收拾得见底儿见亮的。两小子打着饱嗝,嘻嘻的和心儿玩儿上了。

人参果白净的脸泛起两朵红晕,坐在炕头喋喋不休的说:“月娥姐,我都两个来月没吃上个囫囵饭了。东躲西藏的,冷一口,凉一口的,吃了这顿,不知那一顿在哪噶达呢?饥一顿,饱一顿的,那哪是人过的日子啊?苦不堪言,我都不敢想,一想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柳月娥帮大凤拾掇着碗筷,问:“咱那噶达咋的啦?咋闹的那么邪唬?” 人参果拍拍大腿说:“妈呀还咋的啦,月娥姐你是没瞅见那个?哎哟鬼子和满洲****警察啥的,就像天上掉下来的,那漫山遍野的老鼻子了,就像羊粑粑蛋儿似的,一堆一砬的,把那老林子像篦头发似的篦了一遍又一遍,遥哪杀呀烧啊!见啥抢啥,大姑娘小媳妇啥的连小丫爪子也不放过?光屁股撵狼,胆大也不管砢碜寒伧的。屋里外头大雪壳子啥的,扒光了,就像烂头苍蝇似的呼上一帮,你争我夺的祸害人。咱眼见有多少姐妹被强选了去供鬼子淫乐啊,嗨不说了?就郎老大,你还记得吧?他那老姑娘,活活叫十几个牲口糟蹋死了。”

“啊?那才多大呀?我那年回去给我爹上坟,她才围前围后刚会乍巴,咋也……” 柳月娥心痛的说。

人参果挪到炕沿儿,拽柳月娥坐下说:“月娥姐,我是命大呀!多亏我爷爷事先早虑虑到了。咱沟里靠山后头有个天然的小山洞,没人知道,可隐蔽了。我爷爷和小乐趁月黑头,带些烀肉皮袄皮裤啥的,就送俺娘仨藏在山洞里了。小乐和我爷爷惦记收上的山货和药材啥的,就回到沟里了。小鬼子像篦子似的把老林子篦了一遍又一遍,那些打鬼子的队伍逼的没处躲没处藏,拼了老命滚山的滚山,拉响手雷和鬼子一堆儿炸成肉沫的,还有的钻进山户人家,鬼子也不管谁谁了,男女老少一勺拿大,杀的杀,抓的抓,然后把房子一把火烧了。剩下的都归拢到大点儿的屯子里,拉上铁刺网,进不去出不来,警察狗子啥的黑天白天的看着。天儿一天比一天冷,我和两孩子窝在洞里,带的那点儿肉啥的也快吃完了,这冰天雪地的可没了个盼头了?俺娘仨整天价看着洞外的光亮熬日子,大约有二十来天光景,小乐爬进洞来,带些吃的。孩子饿的跟那狼似的造个五饱六饱,噎的哏喽哏喽的,就到洞口边抓挠些雪嚼巴喽!这工劲儿我瞅小乐儿不对劲,不亲不热的,蔫巴的耷拉个头。我就问,小乐儿憋哧半天说出了惊天大祸。哎我的妈呀我……”人参果又心酸的哭了几声说:“我爷爷是为了郎老大死的。郎老大老姑娘被鬼子祸害那当口,郎老大拿了老洋炮筒就冲了过去,对那群牲口的屁股搂了两炮,刚要压子儿,鬼子光巴出溜打着灯笼挂端着刺刀就哇哇的扎过来,我爷爷一看,一把推开郎老大,操起身旁的大棍子举起向鬼子打去,这空儿鬼子的几把刺刀扎进了我爷爷身上,挑开了肚皮,我爷爷就这样惨死了。” 柳月娥抹把泪说:“你爷爷这辈子连扒个兽皮都害怕,死的倒有胆量,够种!” 人参果搂过二参娃,捋捋头发说:“他爹还不知咋样呢,是死是活?嗨,分手那天,小乐说,爷爷也安葬了。这你娘仨是待不下去了,这有些盘缠,还有几棵老山参,都是爷爷留下的,带上到黑龙镇找德哥去吧!我让他跟我一块堆儿走,他说他得照看铺子里的货,等过了这紧劲儿,把货运回来。我和两孩子又熬了几天,小乐儿也没有再露面。我带上孩子,爬出山洞,反正出山的小道我熟,躲过鬼子的岗哨,爬冰卧雪,可那饿狼这帮跟你几天几宿这群又接上溜了,亏我带着火,一路下来松木棍没离手,走了半拉月,才到大罗密,顾上马爬犁,一村一屯的捣哧,多亏这些拉脚的都是好实巴交的庄户人,没少照顾咱们娘仨个。我又没有这个证那个证的,一到关卡见到鬼子汉奸兵啥的,我就害怕老哆嗦。反正我出门脸早抹上锅底灰啥的埋汰玩意儿了,再就装哑巴,问啥我就哇哇瞎比划,也就混过来了。有个拉脚的是个跑腿子,给两家人家拉帮套,除拉脚外还捣哧点儿白桦树皮做的物件啥的。也不知他看上我咋的啦,从三姓一直拉我到东兴镇咱那分号。几百里路上跟我粘粘糊糊的。在一个圩子里搁人家打宿,他跟人家说我们是公母俩,人家小脚儿老太太信己为真,就给弄了一个被窝,他一头钻进去了。我咋睡呀,弄得我抱膀儿在炕梢坐了一宿。他早上起来还说,都两孩子了都,一个被窝搂着睡多暖和,这何苦呢?白瞎老太太一份心思了,人家就这两条被都给了咱,你知道吗?人家收留咱们是要担干系的。老太太跟甲长说,是她娘家侄儿公母俩来串门子,要不敢留宿咱们呀?你要让联保户十户长发现了,还不送村公所,再交警察出张所查办呀?就你这白面团的模样,还不送慰安所享福了呀?妈呀,真唬住我了。在东兴镇前边那个圩子,真捂扎到一个被窝了。南北的炕,你不公母俩你不睡咋整?咱这噶达,你要是两口子,哪有不一被窝的呀?月娥姐你说,那壮得像老牛似的老跑腿子能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吗?原先背靠背,跑腿子慢慢蹭转过身,手就不老实了。你说我又不敢吭声,恨得牙根直。我就搁心里喊,‘小乐!小乐!’如我差一差念头,就会做出对不起小乐的事儿来了?最后我爬起来,甘坐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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