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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不是一个阴谋论者,他是一个君子。
但他又决然不是谦谦君子,他性子直,脾气暴,是性情中人。
所以他很少会疑神疑鬼。
但是这一次,谢衣开始怀疑一些事情了。
他装作不知道,但是有些事情却没办法不知道。因为你即便是将耳朵堵住了,内心也会不受控制的想。
晋帝说他不后悔一些事,但是没有说不后悔的事情是什么。谢衣对他不后悔的事情感到好奇。
能让晋帝憋很久的事情,必然不会是简单的事情。当然这些事情并不包括晋帝昨晚很怀念、很喜欢的他们之间的一些往事。
晋帝说到了老司马。
那是大晋军界的传奇,是可以写进将相评的人物,是教会他打仗的导师。也是晋帝的导师。
晋帝说当年学艺时候的事情。说他们几个人教唆司马弼偷老司马的酒,被司马瑜发现以后就拉他下水,然后栽赃给司马瑜。
晋帝说当年他不喜欢王鼎。因为他觉得谢韫那样的女子,就算不能成为皇后,也应该是国公夫人。而王鼎那时候∑◇,只是一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公子哥。
晋帝说当年嘉皇子与慎皇子的故事。说两个兄长在他很小的时候教他骑马射箭,偷偷带他到黄晶楼看姑娘跳舞,在先皇的酒窖里喝的烂醉如泥。
晋帝还说当年先皇对他的事情,只是那些事情他并不喜欢。
总之晋帝说了很多事,那些事或者有谢衣的直接参与,或者是那些事情发生后不久他就知道的。
谢衣当时很感慨,因为那些最好的年华,一去不复返了。
很多人喝醉之后会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听过的话,但是谢衣记得,而且他不光记得两个人都说过些什么话,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喝过多少坛酒。
谢衣将自己记得的所有话都记了下来,酒意完全清醒之后看了又看,于是产生了怀疑。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很多陈年往事,都随着老一辈人的老去死去而彻底的深埋。二十多年前达于中枢的人还有硕果仅存的几人,但这几人无疑都不是谢衣咨询的对象。
钱伯安看不上谢衣的血腥,谢衣也不喜欢钱伯安的迂腐,两人没有共同话题。
莫老将军与李老将军年事已高,他们都是晋帝登基的从龙功臣,谢衣的直觉告诉他,要是想知道一些事情,不能问他们。
自己的父亲无疑是知晓最多的人,但谢衣不愿意因为一些事情让父亲的晚年再起波澜。
母亲......老太君对谢衣向来有些不喜,谢衣不想讨骂。
于是谢衣纠结了起来。
谢衣是个果断的人,善于抓住一切战机。战场上能够大气磅礴,也能出其不意,但是在有些事情,尤其是感情的事情上面,他优柔寡断。
谢衣犹豫着,举棋不定,寻思着要不要写封信回阳州城问问,最后到底是放弃了。
他想将那些纸烧了,但最后鬼使神差还是将其藏了起来。
他将那些落在有心人眼里会是大罪的纸张,夹在了书架第三层最右边的第三本——《桥梁建造》中。
那本书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是谢衣好几年没有看过一眼的书。
他自信不会有人能看到。因为能够进入他书房的人本就只一只手的数。
谢衣知道这几张纸如果有可能,会引发轩然大波,必然不能面世,但是内心竟然隐隐的希望有人发现它。
因为他好奇的事情,想必有很多人也会好奇。
谢神策第二天起的很早,因为西北商路的问题,他需要跟周锦棉好好商议一下。
晋帝不会断掉这条路,鲜卑那边出于这样或是那样的理由也不会让这样的两国纽带断掉。
谢神策关心的自然不会是怎么维护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他关心的是,怎样让这条商路发挥最大的作用。
不光是对鲜卑的商业起到牵制作用,谢神策更愿意达成一个对鲜卑能起到决定作用的效果——类似于是西北动一动,鲜卑抖三抖。
更何况,商业往来的繁荣,也代表着间谍活动的频繁,不光是鲜卑人对大晋的渗透、大晋的反渗透,大晋对鲜卑的侦查也是极为重要的。
周锦棉看过了谢神策手上关于西北商路的最新情报,将之前的备份也拿了出来仔细的比对了起来。
“......这样说来,鲜卑王庭的两个太子之间有矛盾了?”
谢神策笑着点头,说道:“是的。”
“拓跋锐手中的鲜卑王庭铁骑,最精锐的分为六部,其中三部自领,另外三部分别有三个儿子率领,大太子拓跋千里领龙卫军,二太子拓跋延庆领噬兽军,四太子拓跋徙伊领蛮军。这三支军队,在对段部鲜卑的大战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你知道的,家族大了,就会有纷争,兄弟间尤其如此。”
“往年在草原上,都是放马牧羊,抢抢商队、互相厮杀啊,大家过的都差不多,于是还算安分。但是自从西北商业规范化了之后,一些能够获得通商便利的部落,就慢慢的变得好了起来。”
“于是就有了差距。”
“古话说得好,不患贫而患不均。既然大家都是一个草原上的汉子,你能杀人我也能杀人,我杀人还比你强,那么凭什么我过得要比你差?”
“这在一些草原上表现的很明显。有细作称,南方的鲜卑与北方的鲜卑之间,对比格外的明显。北鲜卑虽然战斗力极强,但是南鲜卑部落的生活明显要强上不少。据说贺楼氏朝见拓跋锐的时候,就用纯金打造了一个皇座,将所有人都比了下去,因而大放光彩。很多人都对他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南北鲜卑就有了矛盾。”
“所以他们几个太子之间的事情,实在算不得稀奇。”
周锦棉笑道:“然而这透露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大晋通商,对鲜卑人的影响极为巨大。”
“而且,于我大晋而言,鲜卑人之间的冲突虽然不会在短期内显现出来,而且也不一定能达到我们想象的那种程度——自相残杀爆发战争......但是总归是有大好处的。”
“比如说更赚钱,更有利于分化拉拢之类的。”
谢神策笑道:“然而拓跋锐不会不清楚。所以的西北,会很精彩了。”
周锦棉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那么,你的......那个知己,能够应付的过来?”
谢神策笑道:“当然不能。”
“嗯?”
“你这种惊讶的表情使我很受感动。但是我应该说能来配合你的想法吗?不能就是不能,没什么好丢人的。”
周锦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从这些情报上说的,你那位知己是很有天赋的,按道理来说他能够将这些事情处理的很好。”
“然而按道理毕竟是按道理。”
谢神策说道:“有些掣肘,你知道的......西北军不像北方军,内部的山头......也是很多的,大伯长年不在,有些事情根本管不过来。姜起能够勉力维持就已经很不错了。将军们嘛,大多都是有着火爆脾气的,关系到他们自己的切身利益,即便是她说的再有道理,有些人也还是不愿意听的。”
周锦棉默然,他当然知道西北军之间有山头,但是没想到西北军内部之间也有这么多斗争。还是想得简单了一些。
王青盐的很多策略,就商业上来说,实在是神来之笔,但是只顾着眼前利益的军方大佬们,并不一定就能理解,或是理解了也不一定愿意去做。
毕竟军方的大佬们不是单纯的商人。
他们也要考虑政治。
西北军屯田都会遭到来自千里之外的弹劾,何况是通商?
周锦棉知道自己先前想的过于简单了,王青盐就算是政治上也有商业那么高的天赋,但终究是“外人”,有些事她插不上话,更插不上手。
“然而驸马......”
“大哥得罪了很多人。”
周锦棉又不说话了。
谢神威是什么人,晋都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他清楚,因为谢神威当年打架斗殴的卷宗,堆起来能有一尺高。
谢神威的脾气到了西北,如果不得罪人,那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很多人?”
“很多人。”
谢神策说道:“你知道的,军方历来讲究资历,大哥他虽然身份上让人无话可说,但终究是资历太浅,就算是当年在西北军中呆过两年,那也不能够作为接管西北军大权的资本。因为,毕竟只有两年。”
“很多人不服气大哥,是正常的。而大哥对于不服气的人,从来不愿......他能动手的就尽量不说话。在最开始的一个月,就有七八个校尉副将的公子被他打了。”
“就算是一些大伯的坚定支持者、谢家的门生,对于大哥这样的行为也是有些迷茫。一方面他们认为血性乃是好事,但另一方面又会觉得大哥冲动,恐难当大任......就算是大哥立了很多战功,一时间也难以改变一些人想法。”
“驸马并不是莽撞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收敛性子?”周锦棉有些疑惑。
“那就是他的事了。”
“......”
周锦棉与谢神策这样说着,配合着手中的情报,拟定出一条条的方案,然后具体分析其可行性与能够起到的作用。
又是很晚才回家,谢神策一个人提着酒壶走在黄晶河畔,看着对岸的车水马龙,河里的画舫传出阵阵的笑声与丝竹弦声,一些人微笑着进入,一些人醉醺醺的出来,与楼里的姑娘们笑着打招呼。
路过丁奉的摊子,看见了丁奉的妻子,他的妻子腹部微微隆起。
谢神策买了一个猪肉馅葱油饼,吃了两口,说道:“居然有猪肉的,而且味道还不错。”
丁奉很高兴,搓着手说道:“好吃就好,早上说猪肉馅的她还不愿意,说没人愿意吃,结果不然吧?”
丁奉看了一眼忙碌的妻子,说道:“才一个时辰不到,猪肉馅的就快卖完了。明天要多准备一些了。”
谢神策嘴里包着松酥的葱油饼,看了忙碌的女人一眼,说道:“还要多久?”
丁奉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自豪,说道:“还有半年吧,不知道是不是带把儿的。”
谢神策笑了笑,然后放下几颗铜钱,说道:“就算是提前的喜钱吧。”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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