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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以薇站在原地,用力的攥着拳头,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犹不自觉。
直至最后,纪浩禹的背影消失在殿外苍茫的夜色中,这殿中人去楼空,仿佛夜色里顷刻间就有无尽的冷意弥漫上来,萧以薇才猛地打了个寒战,身子一晃,坐在了身后的美人榻上。
“娘娘?您还好吧?”荷露从门外走进来,小心翼翼的试着问道。
萧以薇的脸色苍白而无一丝的血色,她并没有回答荷露的话,荷露等了半晌,隐隐的都有了几分心焦,刚要去喊人,却见她唇角突然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来,突然闭上眼,仰天咯咯的笑了起来。
殿中空旷,又是夜深人静,她这一笑,声音格外的清晰,叫人觉得瘆的慌,听的荷露的头皮一阵发麻,只是神色惶恐的看着她,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萧以薇兀自笑了好半天,到了后面却又是自己突然打住。
荷露愣了半天神,这会猛地抬头看去,却见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已经泪流满面。
“娘娘?”荷露吓了一跳,试着去推了下她的胳膊。
萧以薇从屋顶收回视线朝她看去,唇角那个一个讽刺的笑容就越发的明显起来。
她看着荷露,突然之间就用了一种荷露从来就不曾见识过的悲戚的神色道,“荷露,本宫的日子,就要走到尽头了。”
这样的丧气话,似是感慨又似叹惋。
荷露听的更是心惊肉跳,忙道,“娘娘多想了,皇上只是这几日被各种各样的事情闹的心情不好,所以才把火气转嫁到了娘娘这里,待到过几日,皇上的火气消了,自然就会对待娘娘一如往昔了。”
“是么?”萧以薇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叹了口气,便扶着肚子起身。
她这一晚上连番受到惊吓,身子十分的虚弱,荷露赶紧搭了把手。
萧以薇站起来,然后就隔开了她的手,一人漫无目的的在这间空旷的大殿之中踱起了步子。
她走的很慢,仿佛是一只没有归路的游魂一样,所到之处都用手指轻轻的拂过,把这殿中陈设的每一个物件都摸了个遍。
最后,在内外两殿隔开的珠帘之下止了步子。
荷露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古怪行径,这会才听她慢慢的开口说道,“荷露,皇上对本宫已经动了杀心了,我的玉坤宫,恐怕也保不了多久了。”
荷露低着头,闻言眉头就使劲的皱了起来,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道,“娘娘不要胡思乱想了,皇上的确是在气头上,回头您哄哄他也就没有事了,别的不提,就冲着您肚子里的龙种,皇上也不会亏待您的。”
萧以薇垂眸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肚子,眼中嘲讽的意味就更是明显了起来,道:“有什么用?以前本宫也觉得这个孩子会给本宫带来福气,可是直到今晚本宫才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这个孩子在皇上的眼里也都什么也不是。难道你没看出来吗?你以为他最后松口把这事儿不了了之是为了什么?真是看着本宫和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吗?那是因为荣王一直没有出面,否则的话——”
萧以薇说着,眼中突然就迸射出浓烈的恨意和杀意,道,“如若今天,荣王但凡要出面替世子求情一句的话,皇上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把本宫推出去,无论如何也会坐实了本宫的罪名,好借以打击荣王的士气,驳他的脸面。”
这个想法在脑中形成的初期萧以薇自己也是觉得难以相信,可是现在冷静下来,是当真切实领会到了老皇帝的虚伪和无情。
荷露听的胆战心惊,手脚发抖,抓的萧以薇的胳膊都疼了也没发现。
萧以薇这个时候也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只就斜睨她一眼道,“你说现在,本宫该怎么办?”
原来是以为她可以将老皇帝哄的服服帖帖的,可是现在,转眼之间,竟然连性命都要随时受到胁迫,这样的落差,让她感知到了一种空前的危机感。
更何况,还有宋灏那里的事情悬着未定,现在她被禁足,又惹了老皇帝不快,只怕短时间内都要活动受限,那边的情况也顾不得了。
荷露的嘴唇抖了抖,只是六神无主的看着她。
萧以薇如果倒台,这玉坤宫里的其他人不说,只就她自己作为萧以薇的身边人,那就是绝对没有活路的,虽然——
萧以薇其实也并不就是将她视为自己人,也有很多的事情瞒着她,可是哪怕是这样,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的太多,如果有一天皇帝真的对萧以薇动了杀心的话,她这个近身女官也是必死无疑的。
荷露知道,萧以薇说这话并不就是指望着自己给她拿主意,而只是要她的一个态度,一个——
对她表示死忠,共同进退的态度。
而现在,荷露也别无选择。
咬咬牙,荷露终于勉强镇定了情绪,对上她的视线,“奴婢但凭娘娘吩咐,奴婢愿意帮扶娘娘,一起度过眼下的难关。”
萧以薇闻言,这才舒心的笑了起来,点头道:“那你就去帮本宫做件事吧!”
荷露一愣,愕然的抬头看向她,见着她眼底晦暗不明的色彩才恍然明白——
原来萧以薇的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了,只是在等着自己松口顺从罢了。
“是!”荷露唯有心里苦笑,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点了点头。
萧以薇冷冷一笑,款步进了内殿,从妆台旁边的一个抽屉里取出文房四宝。
荷露自觉地走过去替她研磨,萧以薇执笔写了一张简短的字条递给她,道:“收好了,白天的时候想办法送到三清殿去,压在后殿的神龛底下。”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小心点,别要叫任何人看见。”
萧以薇几次三番的去三清殿,就算荷露没有亲眼见识到那内里乾坤,也知道她去那里必定是约见什么人的。
她不傻,自是知道这一次萧以薇叫自己传信肯定也是有所图谋的。
“是,奴婢知道了。”荷露仔细的将字条收了,本来是想揣在袖子里,但是想了想却是觉得不放心,便撩开裙裾塞到了袜子里裹好。
萧以薇看着她这般谨慎的作为,心里满意一笑——
这会儿哪怕皇帝懒得搭理她,黎贵妃那些人也都势必有眼线盯着呢,所以凡事都还是尽量小心的好。
顿了一顿,萧以薇又道:“本宫想见单嬷嬷!”
这一次,她倒是只撂了话下来。
以往她约见单嬷嬷都是自己亲自去往御花园的那处假山石缝里递暗语的,荷露虽然见过几次,但是并不敢追问,可是单嬷嬷深夜往来玉坤宫的事情,她却是暗地里偷偷摸摸的观望到了。
“是!奴婢会替娘娘传话的。”荷露道,强压下心里的不安。
“嗯!”萧以薇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待到她走后,眼神却是阴了阴——
这个荷露,是个十分拘谨小心的性子,但是有时候却是过于精明了,果然,她竟敢暗中窥测自己的举动。若是还在往常,萧以薇是必定不会容她的,可是现在在非常时期,又是用人之际,她却是不能动荷露的,因为身边想要再找一个称心如意的人也不容易。
荷露走后,萧以薇就开始靠在睡榻上闭目养神。
宋灏的事,她不确定能瞒得了多久,既然老皇帝都靠不住了,那么现在她就只能全靠自己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切都要抢占先机,先下手为强。
京城近郊。
荣王庄园别院。
庄随远打发了宫里来人就回去给纪千赫复命。
因为是半夜酣睡的时候被人吵醒,纪千赫的精神有些不济,单手撑着额头坐在一张软榻上闭目养神,一张风华绝艳的脸孔上多少是透出了些许疲惫之色。
他穿了一身白色的寝衣,全身上下那种高人一等睥睨天下的气势却是半点也不被影响,那一副眉宇之间的神色,仿佛天然就该是高高在上,凌驾于万人之上的。
听闻庄随远的脚步声,他也没睁眼。
庄随远见着他的脸色不大好,就刻意稍稍放缓了声音道,“王爷,宫里的来人属下已经打发回去了。”
“嗯!”纪千赫淡淡的应了声,并没有多余的话。
庄随远见他如此,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开口道,“这一次的事情之后,世子和荆王之间的嫌隙只怕是要更深了,王爷真的就准备一直这样放任不管吗?”
“由着他们去。”纪千赫道,半点也没放在心上的样子,“那个小子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借此激化纪千胥和纪浩禹之间的矛盾,好给那个丫头铺路,横竖是碍不着本王的什么事,既然本王之前给了他允诺,就权当是再卖他一个面子吧。”
纪千赫对宋灏的态度,一直都让庄随远万分心悸,哪怕只是冲着他对姜太后的那份心,在面对宋灏的时候,他也绝对该是不留余地的,可是现在他对宋灏——
呈现在人前的仿佛竟是个纵容的态度。
若不是对他的性格太过了解的关系,只怕庄随远都要觉得这是他们两代摄政王之间惺惺相惜的情谊,可奈何,庄随远对自家主子的脾气实在是太过了解——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纵容宋灏这么多,而他现在越是放纵,那便很有可能意味着,将来他是绝对会不留情面的收回来更多。
而他一旦出手的话,那结果却是连庄随远都不敢想象的。
毕竟——
宋灏,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这段时间庄随远的心都一直悬着,他倒不是替宋灏捏一把汗,只是因为自家主子蛰伏的太久,一旦出手,到底会引发怎样的风波,谁都无法估量。
这样想着,庄随远的思绪就不觉的有些飘远,过了好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纪千赫似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王爷,还有一件事。”庄随远敛了心神,道。
“什么?”纪千赫睁开眼,缓缓的吐了口气,自榻上起身弹了弹袍子。
“方才殷王的随从递了口信过来,说是世子的行为逾矩,是为人唆使。”庄随远道,和纪千赫提起纪浩腾的过失的时候他倒是毫无压力,顿了一下,又补充,“是穆兰琪。”
纪千赫对下头人的很多事都从来不上心,可是很多的事,庄随远却是看的清楚明白,对于穆兰琪的那点儿心思,自然早就通透了,只是这样无关痛痒的事,明知道自家主子没放在心上,他也就不提罢了。
纪千赫听了这事儿果然是没在意,只就随意的一挥手道,“她不是左司的人吗?交给左司处置吧!”
穆兰琪是左司大巫医的得意弟子,而私底下纪千赫和左司大巫医的关系却是不错的,当然了,把穆兰琪交给左司大巫医倒不是看在两人私交的份上,而是穆兰琪那样的小角色,他完全就是懒得费心思去计较。
“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庄随远点头应下。
纪千赫见他再无事禀报就回了内室重新歇下。
庄随远从他这里出来,又叫人去了宫里打探消息,把皇帝处置此事的结果带回来,又恐着戚夫人要来哭诉扰了自家主子的清净,索性这两日也都留在了庄园里头,方便应付,别的事则是尽量的分派出去,叫其他人的去办。
宫里这边,戚夫人出宫之后却没有去找纪千赫,而是直接回府准备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和吃食紧赶着去宗人府给纪浩腾送了去。
纪浩腾从宫里被带出来之后就直接被入狱看管了起来,因为是老皇帝亲自降下的圣旨,所有相关人等处理起这件事的时候都是慎之又慎,不过因为纪浩腾到底是荣王府的独苗,那些狱卒和当官的虽然不敢私纵他出狱,对他却也只当是祖宗一般的供着,选了最好最宽敞的牢房,又命专人打扫了才把他送进去。
可以说纪浩腾在牢里享受到的待遇,比起纪浩禹来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话虽如此,到底也是收监入狱了,纪浩腾心里的一股邪火一直就没能压下去,狱中空旷,没什么物件能给他砸了发泄的,他便找茬将押解他进来的两个狱卒一顿乱揍,两人算是遭了无妄之灾了,出去的时候全被打成了猪头。
戚夫人自然也是压着火气,黑着脸带了东西过来。
狱卒对于这对嚣张跋扈的母子自是毕恭毕敬的不敢招惹,赶紧的就开了牢门,把人送进去,然后又唯恐在这里多呆一刻就要惹祸上身,紧跟着就退了出去。
“母妃!”见到戚夫人过来,纪浩腾赶紧就迎上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满是希望道,“你是来接我出去的吗?你跟父王说了没有?”
戚夫人的脸色黑如锅底灰,闻言却是无奈的一声叹息,“这一次关你进来是皇帝的圣旨,是说驳回就能驳回的吗?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你便在这里老实呆几天吧,等两日风头过了,母妃再给你想办法,托人去宫里求求情,看能不能提前把你放出去。”
说着就对跟来的婆子丫头招招手,“还不把东西都拿进来。”
婆子们把带来的衣物被褥抱进来,帮着拾掇,又在桌上摆了酒菜。
戚夫人拉着纪浩腾的手移步过去,软声劝道,“你也别置气了,事情横竖都已经这样了,怪也只怪你自己没轻没重的,什么事不好惹,去招惹皇上的女人?今天只把你关在这里都是轻的了,看的还是你父王的面子。”
“母妃你这是什么话?”纪浩腾闻言,一下子就怒火中烧的炸了毛,指着牢门的方向,暴躁的跳脚,“我说了多少遍了,是纪浩禹那个混账东西设计害我的,别人不信我也就罢了,母妃你也不信我吗?我好端端的出府一趟,就被人给莫名其妙的劫了,这事儿如果说不是他做的,那才是见鬼了呢!”
戚夫人闻言,正在斟酒的手就顿住,阴着脸看向他,“这话你说的再多有什么用?那会儿在宫里的时候他就推的干干净净的,没有证据的话,说了也是白说。”
“反正就是他做的!”纪浩腾道,一把抓起桌上的酒杯本来是要饮酒的,这会儿也没了心思,用力狠狠的将那酒杯砸在一侧的墙上,眼中凶光毕露。
戚夫人看他这个样子,对他的话,不觉的又多信了几分,眼底也跟着闪过幽暗的冷光。
她咬咬牙,道:“你真的确定是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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