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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是人们讨厌而希望灭种的,这并不妨碍语言对它也是“物尽其用”的。鼠目寸光、鼠辈、老鼠过街,人人喊打……除了这些进了普通话的词语之外,各地的方言还用“假”老鼠造词,产生了一大批含“鼠”字而假的隐实示虚趣难词。既哄人又启发人的智巧:写的是“鼠”字,但与词义又风马牛不相及,这是假,对理解词义是极大的困难。假,在于用了谐音方法。如“循音求义”,则“鼠”字之音又提示了它所隐蔽的与词义相关的真实用字。这就如猜谜,难而有趣了。这证明汉语有隐实示虚、设难成趣的独特的谐音造词法。
这类词是人民群众集体创造的,历史悠久。群众感到它们的趣难而流传使用,继续创造同类新的词语,这些如谜的词语的“谜底”却失传了。原因便在于古代的语言研究者是“高射炮”眼光,只注重研究圣人“经书”的语言,而不注重研究人们口头说、他们自己也在说的方言俗语。群众当初创造这类词语,开始流行时,许多人对那谜底是知道的。但当时的语言学家认为这不是“学问”,本是应该由他们把谜底记载下来却没有;后时的群众渐渐也不知谜底了,后时的语言研究又因同样的原因而没有补课。结果形成了词语的许多“千古之谜”。
现在比较重视方言研究了,出版了许多方言词典,收载了许多这类趣难词,这是前所未有的成绩。但仍然对它们的特点未作研究,不知词中的“鼠”为假,自然也不知相应的“真”是什么。
对个别的这类词语很难知道庐山真面目,如果把多量的同类词语汇辑起来,对比综合,就易于知假辨真,深悟它们的趣难。笔者已有几十篇文章对此作申说,本文专门汇集含“鼠”的趣难词,来集中辨析各自的谐音关系。
把这些词语按所指称的实体,分为疾病、食品、其他等三类申说。为求行文简便,把词语出处的词典,仅以“《宁波》”等指李荣主编《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的41种地方分卷的某一种(均由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编纂者、出版时间,恕一律不及。其他词典在首次引用时,仅交代编纂者。对于“鼠”字与谐音的字,用国际音标表示各自的读音,但略去音调。
第一类,疾病类。
《宁波》:“老鼠奶奶=老鼠手:皮肤上出现的跟正常肤色相同的小赘肉,多长在面部、颈部或手背等处。民间以为吃了老鼠吃过的食品才长此物。”
按,即医学叫的“疣”,口语说的“瘊子”。该词典“老鼠”条言:“鼠”读,声韵特殊,限于本条及“黄鼠狼”等条。而此病名中读音正与“老鼠”“黄鼠狼”等条中全同而也特殊,即是变读。查词典“田鼠”等条注音为,未有变音交代,当是正常读音。则声韵都特殊的“鼠”读,就是谐音的趣假。
“鼠”常读音,与“嘴”字韵母、声调相同而谐音,差别是“嘴”字声母不送气。嘴,指疣突出如嘴。或与“珠”(按,后文只以音标示读音异同,不再用文字重复交代)谐音,指瘊子的圆颗形状。而“鼠”变读音时,或与“剌”同音异调谐音,指突起。温州话把癞蛤蟆又叫“剌鼓”,即“剌”与“鼓”复说背部的疙瘩。或与“痣”谐音。该词典痣:皮肤上生的青色、红色或黑褐色的斑痕或小疙瘩。”可见“痣”可以指瘊子。温州话即叫:老鼠痣。此疣不会自行脱落,长得很“牢”,又用同音异调的“老”谐音。“手”是同音同调“首”的谐音,而“首”又是“头”的变说。“奶奶”即形容疣形状如奶头,与“嘴”“珠”“剌”复说。但“老鼠奶奶”又是故意让人歧解成老鼠的祖母。
“老鼠奶奶”是从“牢嘴奶奶”、“牢珠奶奶”、“牢剌奶奶”、“牢痣奶奶”等的理据谐音趣说的。“老鼠手”是从“牢嘴头”、“牢珠头”、“牢剌头”、“牢痣头”等的理据谐音趣说的。是“牢嘴/珠/剌/痣/奶奶”的实际结构,即“牢”修饰“嘴/珠/剌/痣/奶奶”等,而“嘴/珠/剌/痣”与“奶奶”复说。“嘴”“珠”“剌”“痣”四种不同的理据,经谐音而寓于同一个“鼠”字,成为“老鼠、奶奶”的假结构。这是谐音趣难词特有的殊道同归类型。
当是先有这两个趣名,以误趣作谎说而欣赏。后来老实人受“老鼠疮”词(详见后文)的影响,才有所谓吃了老鼠吃过的东西的病因说法。这实际是倒果为因的认假成真,即据虚假的字编造个说法。语言学上所称的“民间词源”,正是这种情况。
《上海》:“老鼠奶:瘊子,症状是皮肤上出现跟正常皮肤颜色相同的突起,表面干燥而粗糙,不疼不痒,多长在面部、颈部或手背等部。”
“鼠”也是“珠”的谐音。词典对“奶”字标同音代替号,不必而误,释者正是误以为是祖母义而认为不妥。“鼠”字风马牛不相及,按理也应标同音代替号,词典却以为合宜,自然是受了民间词源的影响。
《杭州》:“老鼠奶奶:疣的通称,是一种皮肤病,皮肤上出现一粒突起,不痛不痒。”按,“珠”的谐音。
《丹阳》:“老鼠奶奶:指人的皮肤上生的赘肉。”按,“珠”的谐音。
《金华》:“老鼠收=老鼠收儿:疣瘊子。”按,“剌”的谐音。而“珠”则不能谐音。“收”、“首”同音同调谐音。而“老鼠收儿”字面意思是:老鼠收养的儿子,与“老鼠奶奶”相比,另成调侃之趣。
可对比苏州方言把疣瘊叫“竖头肉”,崇明叫“多囊头”、“多头肉”,都是平实的用“头”来说,它与趣说的“嘴”“手”、“收”、“奶奶”对应。
《温州》:“老鼠痣:疣,一种皮肤病。”
温州话,“鼠”、“嘴”音相远,但“鼠”与“剌”同音异调而谐音。剌痣,高起如剌的痣。
《厦门》:“鼠尼:赘疣。皮肤上的突起的小肉粒。”该词典“珠:指某些疾病:出珠(出天花)|出水珠(出水痘)|目珠生珠(眼睛长了胬肉)。”可证。而“剌”则与“鼠”不能谐音。“尼”字用得不当,本字为“痆”。《崇明》即作“痆子”。韩愈、孟郊《征蜀联句》:“念齿慰霉黧,视伤悼瘢痼。”汤显祖《牡丹亭.闺塾》:“剌了股,添疤痆。”言瘢痕。
《福州》:“老鼠趼:瘊子。”
“鼠”又是“嘴”字成趣,同音异调。
多种方言词典对指同一种病的同义词语的共同的趣难特点都麻木不知。前三种用医学上的解释内容来代替语言学的研究。
《上海》:“偷粪老鼠:旧指肛门结核。俗以为痨病病人如肛门结核,就无可救药。”
《苏州》:“偷粪老鼠:肛门结核,指痔瘘一类疾病。”
按,都由“透缝痨柱”隐实示虚。“透缝”即指“漏血”,是对“瘘管”的描述。“注”也指流血,夸大说法。“痨”是中医对结核病的统言。
《南京》:“老鼠偷粪:俗指肛瘘,因肛管、直肠炎症在肛管或直肠与皮肤间形成瘘管,化脓后有脓水流出。”
按,“老鼠偷粪”是“偷粪老鼠”的颠倒,恰好也是“痨注透缝”的理据。谐音对比如下:
老鼠偷粪
痨注透缝
该典未有“注”字注音,而“主、住、柱、疰、苎、蛀”等字的音节都是,“注”字当相同。
福建永定下洋称痔为:老鼠偷疮。“老鼠偷”当是类似的谐音,因没有同音字表,不好确说。
以下对《汉语大词典》的几条释词作讨论。
“鼠瘘:病名。即瘰疬。淋巴腺结核症。”引例为《灵枢经.寒热》:“黄帝问于岐伯曰:‘寒热瘰疬,在于颈腋者,何气使生。’岐伯曰:‘此皆鼠瘘寒热之毒气也,留于脉而不去者也。’”“鼠病:指鼠瘘。汉王充《论衡.福虚》:‘狸之性食鼠,人有鼠病,吞狸自愈。物类相胜,方药相使也。’参见‘鼠瘘’。”解释回避了难点:为什么把瘰疬病叫“鼠瘘”,与鼠何关?汉代的一种错误说法,是由鼠咬人而致病。
《淮南子.说山训》:“狸头愈鼠,鸡头已瘘。”高诱注:“鼠啮人疮,狸愈之。瘘,颈肿疾。鸡头,水中芡,幽州谓之雁头,亦愈之也。”老鼠咬人,人都是知道的。被咬过的并不患此病。那种误说因而不被人相信,于是转变为吃了老鼠吃过的东西。这却是不易知道,不易证误的,因而流传下来。由被老鼠咬,而再趣说吃狸猫肉就可以治好。
《灵枢经》明言,此疮因“寒热之毒气”而致,完全排除了与老鼠的关系。医学书是相对科学的说法,鼠咬的说法是民俗从称名中有“老鼠”而作附会。
瘰疬初起,淋巴节肿大鼓起,肌肉表面不平整。化脓外流后,疮口收敛病止,但留下长久疤痕,是“搐”的情状,被谐音为“鼠”。疤痕处发痒,口语叫“咬”。于是产生出鼠咬致病说法。
“鼠乳:病名。即瘰疬。一种淋巴腺结核症。《北史.序传.李挺》:“〔李仲俊〕颈多鼠乳。而性通率,不持检度。”
“鼠”可是“搐”的谐音趣说,“乳”指乳状突起。这也可证古时“鼠瘘”的“鼠”非字面义。“鼠乳”与吴语“老鼠奶奶”说法相同。汉代已有的这些词,因有趣意而流布成通语,但不知始源于何地方言,不排除吴语、闽语与“珠”等谐音的可能。“搐”的谐音大致从北方话而言。
“鼠”字成趣,因而在今时方言的此病称名中承贯下来,一般叫老鼠疮,我们却都可从语音证明仍是“搐”或别的字的谐音为理据,而“鼠”是异路同归的趣假。
《银川》:“老鼠疮:淋巴结核。”词中“鼠”轻声,与“搐”字同音。
《牟平》:“老鼠疮:淋巴结核病。”搐,音。
《洛阳》:“老鼠疮:瘰疬,颈部的一种疾病。”词典未见“搐”字音,但出出爽爽:小家子气,不大方。”按,“出”实当为“搐”,不平展、收缩,与“爽”复说。
《太原》:“轂儿疮:鼠疮。年轻人多说‘老鼠疮,。”
“轂”与“鼓”同音异调,指结核鼓起之状。又,太原话把“核”叫“栅”,也可以谐音。“轂”字,《玉篇》、《广韵》、《集韵》已有,本指鼬鼠。太原有个地名叫“老鼠窟窿”,又有“地老鼠”词指野鼠,“老鼠胡子”指人稀疏的胡子。可见本有“老鼠”的通名。太原人应是先以“轂”谐音趣称核状而鼓起的瘰疬疮,后来使得又成为老鼠的另名。
《忻州》:“姑儿疮:淋巴结核。”
当地把鼠叫“姑儿”,本字当与太原话同。“姑”、“鼓”同音同调。忻州话也把“核”叫“骨儿”,与“姑儿”同音异调,不带喉入声韵尾。也是因趣称老鼠疮,从而使老鼠有了此趣名。
病名中“鼠”是虚假的,还有其他例证。
《娄底》:“老鼠子钻洞:肛门旁长的恶疮。”
娄底话“鼠”、“熟”同音同调。“钻”有“跳”义。“洞”、“动”同音异调。老熟跳动,指恶疮熟脓之时疼痛之状,俗语正说:疮熟脓了,一阵阵烧的跳着痛。而“钻洞”又明指将要溃口流脓。
《东莞》:“生老鼠子=生口化:一种病,病者身上的肌肉一团团地烂。”
按,那个有音无字的缺形字,与“剐”同音同调,应即本字,趣言像是把肉一团团、一片片剐掉。“鼠”字音,与广州话同音同调。苏翰舯《实用广州音字典y‘纾”与“鼠”同音异调。“纾”解除义。老纾,一直不断消减肌肉,正合谐音,趣谐成“老鼠”。东莞“鼠”与“输”同音异调,“输”的亏蚀义也可是词的理据,殊道同归。
《厦门》:“老鼠(仔)症=粒子症:鼠疫。”
鼠,与“珠”谐音,与“粒子”对应,指症状。参见前文已申说的“鼠尼”条。
《南京》:“老鼠瘟:鼠疫。”
鼠,与“珠”谐音,与厦门话同一机抒。该词典“偷针眼:麦粒肿”,“针”当然非实指,“疹”同音异调谐音求趣,麦粒肿之状。都是从症状谐音趣说。
鼠疫自然是由鼠传染的,西医此名中“鼠”是字面常义,但这两个方言称名中却是从症状言的。鼠疫有多种,一种叫“腺鼠疫”。起病一、二天后,在鼠、蚤咬处出现丘疹或水疱。再过一、二天后,局部淋巴节开始肿大和压痛,而以腹股沟处淋巴节肿大为常见。这与颈淋巴节肿大的老鼠症症状一致,“鼠”也是趣假字。“老鼠症”、“老鼠疽”病名中的“鼠”不指病因,不能因“鼠”字而认为我国古代已知由老鼠传染。
第二类,食品名。
《东莞》:“老鼠扒泥:一种食品,把切成不规则颗粒状的番薯煮至将熟,然后放糖和糯米粉,有的还打个蛋花,使熟后如老鼠洞口扒成团的泥,故名。”
蛋花熟后可如泥团,但既无鼠,也无鼠洞呀,释者对此却不作理会了。“鼠”,谐音同音异调的“薯”,而“老”谐音同音异调的“捞”,东莞话义为搅拌;混合。把薯块与米粉搅拌混合均匀。“捞薯”摇身一变成了“老鼠”。
《广州》:“老鼠仔整条萝卜腌咸后压扁,作为小菜,口感很爽脆。”
萝卜体圆,或勉强可说如鼠,压扁则一点也不像了。爽脆的口感与吃鼠肉大不相同。唯一可能附会的是从制作方法生发,恰是如此。腌咸要用盐水和酱,正与“卤”法同。“老”、“卤”同音同调,这是指处置方法。“处”、“鼠”同音异调。“仔”与“之”同音同调,与“置”、“治”同音异调。“卤处之(置、治)”谐音成“老鼠仔”。
《建瓯》:“老鼠尾:一种条形油炸甜糕点,有的地方叫兰花根。”
释义未言用什么粮食做,南方糕点都是用黏性糯米粉。该词典,“秫米:糯稻碾出的米,富于黏性,可以做糕点,也可以酿酒。”而“秫”正与“鼠”同音异调。条形只是指长形,此糕点更不必由粗到细如鼠尾,况与鼠本无关。“尾”、“末”同音异调。秫末,指秫粉。“老”是虚义的粘连,凑成假趣的“老鼠”。取名的理据:秫粉做成。
《建瓯》:“老鼠仔:一种油炸食品,用地瓜丝或南瓜丝拌米浆,油炸而成。”
“鼠”仍由:“秫”谐音,从用糯米浆而言。
《梅县》:“老鼠饭:一种小吃,用大米粉制成,又叫水煬儿。”
想是早时用糯米粉,后来用大米粉了。
《福州》:“老鼠囝:江米条,用糯米浆做成的小条状甜糕点。”福州话“鼠”、“箠”同音异调。箠,竹条,指形状,与建瓯“老鼠尾”的“尾”相同。而“秫”与“鼠”不能谐音。又,此附言,“江”也是“浆”的谐音。从浆汁而黏性言,不是说江区所产的米。
《崇明》:“面老鼠:面疙瘩。”
该词典《崇明方言义类索引》的“面食”类有“面老鼠”,则不指干面粉受潮的疙瘩状,而指疙瘩状的熟面食。疙瘩状比面片、面条不易熟,要多煮一会。由“老煮”谐音。
《温州》:“油老鼠:一种油炸的不规则的块形或小球状的糕点。是将面粉调成稠浆,舀入铁勺中,包以绿豆芽等馅料,放在油中炸成。”按,似当由“剌”谐音,指绿豆芽的茎杆难以被面粉稠浆裹住,会剌露出来。
周作人《苦竹杂记.油炸鬼》:“小时曾见一种似麻花单股而细,名曰油龙,又以小块面油炸,任其自成奇形,名曰油老鼠,皆小儿食品。”笔者未见绍兴方言同音字资料,只好参照其他方言来讨论。以丹阳、宁波、金华、苏州、崇明、上海话言,“鼠”、“处”都谐音,油炸处理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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