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落应是词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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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先从“x落”式形容词说起

古汉语中有一大批形容词的第二语素是“落”字，第一语素是形容词，我们且称此类为“x落”式构词。这种“x落”词的词义仍只是第一语素的意义，没有变化，其词性仍为形容词。其中“落”字全然不参加词义，有些“落”字完全可以脱去不用，即“x落”和单用的“x”是同义词；有些本也可以脱去，只是无此习惯。“x落”式词没有一例可以变易为“落x”的，也没有一例“x落”式词可单用“落”字来表示其原来词义。将这些现象概括起来，只能说此种“x落”式形容词中“落”字有两个显著特点：一是义虚，虚到全无；二是粘附，只附在第二语素。由此也必然只能得出结论：此类“x落”式词是词干附缀词尾构词。然而迄今为止，从无人提出此议，甚至对此类词的构词方式和其中的“落”字的意义，知难而置之不理；对个别词中的“落”字或有解说，又十分分歧而皆误。这又都是由于不识“落”字的庐山真面目而致。“x落”式词有古今沿用不变的，有只见于古或今的，也有只见于方言的，但从整体或全局看，正是表现了词尾“落”字的稳定性和极大的构词能力。本文书证以古汉语词为主，也用现代及方言词例作补充和照应。

有许多“x落”式形容词我们是十分熟悉的。如“冷落”意即为冷，今只用为抽象的冷淡义，古也用为表具体温度之低。如白居易《东墟晚歇》：“凉风冷落萧索天，黄篙秋菊荒凉田。”稀落、疏落即稀疏义。破落、败落即破败、**。他如寥落，零落、散落、磊落、利落(《现代汉语词典》释义：1言语、动作灵活敏捷。2整齐有条理。3完毕）。还有更多“x落”式词是现今人们很陌生的，略举书证辨说如下。

〔热落〕亲热，与“冷落”为反义词。《二刻拍案惊奇》十八回：“大凡人情有一件古怪心理，热落时节，便有些缺失之处，只管看出好来。”《醉醒石》一回：“一日，帮闲辈请他到雨花台前游赏，左娇右艳，丝竹满前，假意儿趋承热落。”《负曝闲谈》十五回：“两人甚是相处得来，便分外热络，每天闹在一处。”按，“热络”是“热落”的异形词。落字本无义，以为不当用“落”字而易字为“络”，似乎落实了第二语素的意义。但是，一则并不能把所有“x落”式词中都换为实意的“络”，二则“热络”是个形容词语素修饰动词语素的偏正结构，与作为词的“热落”是两回事。善于从实质看问题，只能由热络的异形辨出落字义虚，而知“热络”之形不妥。

〔实落〕确实；结实。郑板桥《潍县署中与舍弟第五书》：“王(维）、孟(浩然)诗原有实落不可磨灭处，只因务为修洁，得不到李（白)杜(甫)沉雄。”言确实有不可磨灭之处。《醒世恒言》二二回：“这斑随从的人打扮出路光景，虽然悬弓挂剑，实落是一个也动不得手的。”言实际并无本领。《西游记》八三回：“八戒道：‘我身子实落，不用补虚。”言结实健康。今甘肃陇东方言仍有此词，如言：“这事情实实落落的，你不用怀疑。”“柜子里装得实落实落的。”前为确实义，后为充实、满满义。吕剧《姊妹易嫁》：“笙歌鼓乐骟了我，我要亲眼看实落。”也是确实义。《平妖传》三十回：“温殿直道：这件事却要实落，你去补一纸首状来。”义同。试想，确实、结实、实际上、充实等，并不相同的义项能共寓于“实落”的词形，不正是由第一语素“实”来担负，而与“落”毫无瓜葛吗？又有谁可以共用某一个实意的同音语素来改换这些落字呢？

〔直落〕《古今小说》二六回：“直落打了三十下，打得皮开肉锭，鲜血淋漓。”此为一直义。丰子凯《缘缘堂随笔.湖畔忆饮》：“有些专家的诗……；而非专家的诗，倒是直直落落，明明白白”。此为直截了当义。

〔空落〕《红楼梦》十二回：“这屋内又是过门风，空落落的。”《收获》1984年第2期《落嘲》：“我独个儿躺在堂屋后面那个空落落、黑黝黝的房间里。”《青年文学》1982年第5期《燕儿窝之夜》：“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却消失了。”

〔大落〕《醒世恒言》三十回：“做得几时官？交多少东西于我？却这等大落！”此指要给人送一千匹绸缎，大落即大气派。《西湖二集》九回：“这傻鸟，恁般轻薄，见俺大落地，并无恭敬之心。”言大模大样。《水浒》九回：“你这厮可知在东京做出事来，见我还是大剌剌的。”《二刻拍案惊奇》二回：“忍着只做不采，只是大剌剌教徒弟们对局。”大剌剌与大落同义，“剌剌”在词中无义，可证“落”字也无义。今有些地方口语中有这样的话：“等孩子大剌一点，就好经管了。”也是说长大一些。又如：“这炭颗剌得很，比上次买的多是细面面要好得多。”“颗剌”即成块状，“颗”活用为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