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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谨言放下筷子,装作满足的大了一个嗝,伸手擦了擦嘴巴,一副吃饱了想要睡觉的样子。阿秀收拾了碗筷从厨房回来,瞧见萧谨言端着油灯在房里头探头探脑的。
“我刚刚找过了,家里头像样的铺盖都没了,只有一条烂棉花被,一会儿我在客堂里头生一堆火,我们打个地铺吧。”阿秀说着,从一个破旧的柜子里头拿出一床带着霉味的烂棉花,走到客堂里就着墙角铺在了地上。
外头依旧是大雪纷飞,阿秀抬起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喃喃道:“等明儿一早天亮了,我就喊人送你回家。”
萧谨言站在边上问她:“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那你送我回去不好吗?”
阿秀一边铺被子一边道:“我虽然知道你是哪家的人,可我不知道怎么去你家。”阿秀这句话并没说谎,前世她鲜少出门,压根不知道许国公府具体的地理位置。
萧谨言见阿秀铺好了被子,索性就坐了下来,也不管墙上灰尘厚重,便靠在上头,看着阿秀道:“那你明天可要说话算话。”萧谨言不自觉的按照十岁孩童的口吻说起话来,言语中带着几分肆意的宠溺。
阿秀从厨房里头拿了柴火进来,小心的用火折子点上了火,将客堂门留了一笑道的缝,向萧谨言解释道:“这儿留一道缝,空气就流通了,不然的话我们都要闷死的。”
萧谨言见阿秀这样一本正经,也只跟着点头,解下身上的大氅放在一旁的空处,指了指道:“你不过来睡觉吗?”
阿秀眼睛睁得大大的,坐在火堆前的小板凳上,暖着她瘦小的手掌,小声道:“我这会儿还不困,你先睡吧。”
萧谨言索性也坐了起来,走到阿秀的跟前蹲了下来,忽然一把握住了阿秀的小手,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暖着,阿秀一下子就愣住了。
“怎么样,这样热一点了没有,不要太靠近那个火堆了,小心火星子溅出来,烧到了衣服就不好了。”萧谨言重复着方才阿秀说过的话,然而阿秀只抬着头,静静的看着萧谨言,他的眉眼和前世没有一丁点儿的改变,只是这心性却当真是变了许多。
阿秀看着萧谨言现在的模样,担忧起来。病得这么严重,那可怎么办好呢?太太一心想着要让大姑娘进国公府做小,要是世子爷的病没好,岂不是委屈了大姑娘。
阿秀越这么想就越心急了起来,只抬起头,看着萧谨言道:“公子,明儿一早你回了自己家,可要找个大夫好好瞧一瞧。”
萧谨言这会儿正握着阿秀的小手揩油,冷不丁阿秀提起了这个来,只开口道:“瞧?瞧什么瞧?我有没病。”
阿秀纳闷的看着萧谨言,正想发问,那边萧谨言只一拍脑门道:“噢……噢噢,我头疼,我头疼。”
萧谨言一时心虚,松开阿秀的小手,走到烂棉被上坐下,靠着墙假装小憩了起来。
阿秀在火上烤了一会儿,身上也没有那么冷了。她走到萧谨言的身边,见他阖眸睡着,火光映照在他的脸颊上,带着忽明忽暗的阴影。萧谨言的睫毛微微颤抖着,阿秀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两人背对着背,躺了下来。
这一次阿秀没有落泪,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虽然如今只有她一个人还保留着前世的记忆,但今夜也将成为她这一辈子最安心、最幸福的夜晚。
外头静悄悄的,连放鞭炮的人都已经没有了,偶尔有小巷子里传来狗叫的声音,在雪夜中也显得那么遥远,阿秀闭上眼睛安心的睡了。
在听到后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之后,萧谨言才睁开眼睛。那一双深邃璀璨的眸子带着几分暖意,转过身来,看着睡梦中不知何时已经翻身正对着自己的小阿秀。
萧谨言拿起大氅,盖在阿秀瘦小的身子上头,她的脸白皙如玉,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小手交叠枕着半边的腮帮子,正是他见过最乖巧的睡姿。
萧谨言伸出手指,点了点阿秀的鼻头,一旁的火堆里头爆开一朵竹花,喧闹着安静的堂屋。
“阿秀啊阿秀,我会等你慢慢长大。”萧谨言低下头,在阿秀白嫩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站起身来。
瘦小的身子睡在破烂的棉被中,上头盖着华丽贵重的大氅,萧谨言居高临下的站着,目光柔和的凝视着阿秀,享受着这难能可贵的美好时光。
阿秀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似乎睡的很熟,偶尔脸上还浮现淡淡的微笑,萧谨言转身,往门口走了几步,一阵冷风从门缝中灌进来,他冷的打了一个寒战,又转头看了阿秀一眼,毅然跨出门,稍稍带上了门缝。
外头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萧谨言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作响,雪花落在他的头顶,他的肩膀,还有他的发丝上,萧谨言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手中的拳头却是微微紧握着的,这一世,他对着这漫天大雪发誓,一定要护住阿秀!
※※※※※
文澜院里头,清霜正心烦意乱的在厅里头走来走去,忽然门帘一闪,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丫鬟只上前道:“清霜姐姐,我听门房的人说,今儿掌灯时分,柱儿去前头要了一辆马车,说是世子爷吩咐他出门办事去了,这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清霜闻言,只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支着额头道:“我一早就知道世子爷是想出门的,可谁知道这会儿还没回来,眼看着前头就要落锁了,方才太太才派了人来问话,我只说世子爷已经睡了,可要是再不回来,只怕我也瞒不住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见外头小丫鬟喊道:“世子爷回来了。”
清霜见闻,忙不迭就跑出去,只急忙压低了声音道:“你喊什么,让别的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世子爷出去过了吗?你们给我记好了,今儿的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便是回了家的清瑶和清漪也不准说。”
清霜平素是很低调的一个人,其实内里很有几分要强的性子,平日里她懒怠的和清瑶清漪她们争锋相斗,所以大家就都以为她胆小怕事,如今这一番话说出来,也颇有几分威严。但大多数人却只当她如今是抱上了世子爷的大腿,耍起了威风来。
众人神色各异的看了一眼清霜,并不说话,萧谨言便道:“今天的事情要是流露出去半句,我这院子,你们也不用呆着了。”
丫鬟们见萧谨言果真处处帮着清霜说话,虽有怒气,却也只好压了下来。清霜便笑着把萧谨言迎了进来,才进院子,就着那亮堂的灯光,清霜总算是看清萧谨言衣服上的油渍了。
“这是怎么弄的,你去了哪儿?”清霜低头,瞧见萧谨言这一路进来留下的泥脚印,只吓的差点儿念起了佛来,身上往他身上一模,雪花化了一半,衣服都是湿哒哒的,那一双手却是冰凉冰凉的。
清霜只吓了一跳,忙不迭伸手探了一下萧谨言的额头,正是烫得惊人的热度。
“世子爷……你。”清霜蹙眉,急忙扶了他坐下,又遣了小丫鬟去打水进来。
萧谨言这会儿精神头倒是好的很,只开口吩咐道:“千万别跟太太说,上回在庙里上香时候那老和尚开的草药带回来了吗?你只偷偷的熬一碗来,我喝了就好了。”
“那可不成,病了得请太医,奴婢做不得这主。”清霜说着,正要喊人去给孔氏传话,被萧谨言拉住了道:“你不听我的话,我告诉孔文表哥去。”
清霜脚步猛然一滞,有些不可置信的回头,眼神惊恐的凝视着萧谨言。
“世子……”
清霜的话还没开口,却被萧谨言给打断了道:“我知道你喜欢文表哥,所以你乖乖的听我的话,我自会想办法,让你去文表哥的身边。”
萧谨言虽然觉得那这种事情来要挟一个丫鬟有些不道德,可他病着的事情若是让孔氏知道了,只怕为了让他好好休息,就不会接那些表妹们进府了,到时候他想见阿秀,也就越发难了。
清霜转过身子,理了理衣裙,跪在萧谨言的面前,磕了一个头道:“多谢世子爷成全。”
萧谨言瞧见清霜顺从的跪在自己前头,又想起阿秀那张乖巧的脸,嘴角不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来。
“你下去吧。”
清霜起身,往外头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问萧谨言道:“世子爷明明知道奴婢心有所属,为什么还要让奴婢贴身服侍呢?这府上想在世子爷房中服侍的人,只怕也不是一个两个,世子爷为何要单单要提拔奴婢?”
萧谨言拿起挂在腰间的荷包,放在掌心心满意足的看了两眼,笑道:“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阿秀打了一个哈欠,从萧谨言的大氅里头醒来。房里的火已经灭了,外头白茫茫一片。阿秀揉了揉眼睛,翻身四处找了找,房里头哪里有萧谨言的人影,可自己身上分明白盖着萧谨言的大氅。
“世……”阿秀才预备喊出口,连忙换了称呼,继续道:“公子,你在那儿,天亮了,我带你回家去。”
阿秀从大氅里头转出来,在房中寻了一圈,还是不见萧谨言的人影,客堂的门虚掩着,阿秀推开门,外头白茫茫的一片,煞是刺眼,阿秀用手挡住了白光,小心翼翼的寻找着门外的脚印。
萧谨言走的太早,昨夜的脚印早已经被大雪掩盖了起来,阿秀愣怔的站在门口,只有她怀中抱着的萧谨言穿过的大氅,证明了那个人昨晚真的来过。
讨饭街上的人陆陆续续的起床,小巷子里传来了鞭炮声,开年的第一声爆竹,便是再穷的人家,也要点上一个,以预示来年开门大吉。
阿秀打了水洗漱干净,将萧谨言的大氅折叠整齐,这东西拿进兰家肯定是不可行的,唯一的办法还是把它藏在这里。阿秀找了一块碎布出来,将大氅包了起来,放在家里卧房里头唯一的一个五斗橱柜子里。
赵阿婆一早就起来了,给阿秀送了一碗汤圆过来,南方人有大年初一吃百岁圆的习惯,赵阿婆端了两碗过去,却只瞧见阿秀一个人。
“你的客人呢?怎么不见了?”赵阿婆见阿秀没出来,只进门招呼道。
“天没亮就走了。”阿秀出门,一面招呼赵阿婆一面问:“铁头哥呢?阿婆这一碗留着给他吃吧。”
赵阿婆只笑着道:“一早跟着那些小孩子们去路口玩去了,这就快回来了。”赵阿婆的孙子铁头,虽然已经十五了,可脑子也是不太好的,听赵阿婆说,是小时候发热给烧坏了脑袋,偏生越是笨的人还越是会被人教坏,以前小时候就喜欢当着街坊的面说阿秀是他媳妇,被赵阿婆打了几回,如今倒是好了一些。
两人正说着,忽然瞧见铁头哭着鼻子从外面回来,身上干净的衣服上粘着好些脏兮兮的东西。赵阿婆只叫住了他问:“大过年的,你哭什么?又被人欺负了?”
铁头擦了擦眼泪道:“他们拿雪球打我。”
赵阿婆擦了擦手走出去,才靠近就闻到一股子臭味,只凑过去一下,便摇头道:“这哪里是雪球,这是马粪!你这个呆子,又被人骗了,还不快回去给我换衣服去。”
阿秀吃过了百岁圆,又把家里头收拾了收拾,只挎着一个小布包裹,关上门,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外头天上时不时还飘着雪花,阿秀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生活过几年的地方,跪下来,朝着那里重重的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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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正是家家户户拜年的好时节,萧谨言昨儿半夜偷偷喝了一贴药,大清早的时候发了一身汗,这会儿起床的时候,虽然觉得身子有些虚,但精气神看着倒是很好。
清霜一边为他整理衣服,一边道:“那年镶白狐毛的缎子大氅,你总共才穿过两次,如今倒是又不见了,要是太太问起来,我怎么交代?”
“你就说那件颜色不够鲜亮,大过年的还是穿喜庆一点的,就穿那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吧。”
清霜一壁去拿衣服,一壁开口道:“平常你不是不喜欢这件吗?说颜色太红,不该是男人穿的。”
“过年难得穿个一两次,也就罢了。”萧谨言话才说完,那边清霜已经帮他把斗篷带好了,又开口道:“横竖到时候你自己找个借口跟清瑶说吧,你穿戴的东西,平常都是她管着的,这不她才回去一两天,我就丢了你的衣服,说出去,我也不好担当。”
萧谨言想了想,只开口道:“你放心,这事情我来同她说去。”
两人正说着,便听见外头小丫鬟脆生生的招呼道:“清瑶姐姐,这么早就回来啦。”
清霜正好打好了最后一个结,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正这时候,清瑶掀了帘子进来,萧谨言忽然就抓住了清霜正要缩回去的手,带着几分暧昧开口道:“这儿还没系好呢,你再帮我理一理。”
清瑶这一步已经夸入了房内,瞧见这一幕真是不知道要进去好呢,还是要出去好,一时间只羞红了脸,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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