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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说:“段琦文合着厉进周污陷向有为,你当本宫不知道幕后主使者是你么?按我大庆律,诬告者反座加罚。皇上只处罚了段琦文厉进周,倒不曾过你分毫,你也该知足了。”
顾夫人双唇颤得厉害,从未见过皇后如此疾言厉色,倒是吓得不轻。但她仍不肯死心,叫道:“娘娘忘了皇上如何登得基?如何坐稳龙椅,娘娘都忘了?”
皇后沉下脸来,阴沉沉地道:“这么多年了,你这夹恩图报的心思倒是越发变本加厉了。”
顾夫人喘着气,死死地盯着皇后:“臣妾不敢夹恩图报,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皇上和娘娘这般对待当年的从龙功臣,实在令人心寒。”
朱贵妃挑高了眉毛,瞅着顾夫人,声音冰冷尖锐:“马氏,你刚才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顾夫人姓马。
据徐璐所知,一般宫中的贵人称呼外命妇,都是称其夫家姓氏,再以夫人或太太称之。而少有直接称姓氏的。
朱贵妃只称顾夫人为马氏,显然是不准备对顾夫人客气了。
耳边很快就听到顾夫人悲愤拔高的声音:“难道臣妾说错了吗?当初若不是我外祖父一心一意助圣上,哪有皇后今日这般威风。当年外祖父和爹爹为了支持圣上,可是连身家性命都压进去了。后来四皇子叛变,我家夫君也是立了汗马功劳。再到后来剿灭山东土匪,荡尽京城地痞牛氓,哪一回没有我家夫君的身影?当年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微服去江南辑查盐税,被人追杀,也是我夫君拼死保护,自己却差点丢了性命,否则哪还有皇帝如今的风光。如今圣上龙骑坐稳了,就免死狗烹,也不怕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朱贵妃怒斥道:“好个免死狗烹。”
紧接着,朱贵妃声音冷冷地质问起来:“那么马氏,本宫问你,顾远山原只是区区伯府子弟,当时的顾家也就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罢了,皇上念他的从龙之功,特地连晋两级,升为一等爵位。也知道顾家的底子,特地赏黄金千两,纹银万两,九间田庄,又领五军都督府职,位高权重,你们还不满意?”
顾夫人隔了有一会儿才哭道:“可上个月皇上却无缘无故革了我们国公爷的职。这是何道理?”
朱贵妃说:“马氏,你好歹也是大家子出来的,还是堂堂郡主之女,受封县主,也曾受过宫中嬷嬷仔细教养过。怎么说话行事,与市井泼妇一样?有理不饶人,无理也要搅出三分浪来?”
“……你,你……你居然这样说我?”顾夫人声音发颤,“好歹,我也是你长辈。”
朱贵妃毫不客气地道:“如今本宫与你谈得可是公事,天家不论亲疏,只论君臣之道。而君臣有别,在这坤宁宫中,皇后和本宫是君,你是臣。少在皇后和本宫面前摆你的长辈架子。”
顾夫人怒道:“我与皇后说话,与贵妃娘娘何相干?”
朱贵妃怒道:“放肆。本宫虽不受皇上待见,可好歹还占着贵妃的名头。马氏你胆敢这般与本宫说话,当本宫是死人不成?来人,顾马氏不顾尊卑,以下犯下,给本宫掌嘴。让她知道知道天家规矩。”
真想不到,朱贵妃果然名不虚传,够嚣张,够跋扈。
而奇怪的是,皇后居然一声未吭。
顾夫人尖声叫了声,很快就痛呼起来,紧接着,耳边就听到竹片拍在皮肉上发出的噼啪声响,很是均匀,足足有十下。
后来又听到朱贵妃冷冰冰的声音:“前阵子顾远山不是染了风寒,圣上怕他不爱惜身子,这才暂且让别人顶替。皇上也是真心为顾远山的身子着想,怎的就成了没道理了?”
朱贵妃的声音很是咄咄逼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不成,顾远山自认有过从龙之功,就可以居功自傲?连圣上的主都可以作了?”
顾夫人双颊被打得鲜血淋淋,从小就养尊处忧的她,哪受得了这等掌掴之侮?顾夫人气得双目似要喷火,她并不理会朱贵妃,只是冲皇后叫道:
“皇后,您堂堂中宫这主,就让她一个贵妃越过您来教训我?好歹我也是圣上钦封的县主,宗室之后,岂能以宗室之尊成全贵妃之尊?”
皇后慢悠悠地说:“本宫觉得,朱贵妃说得很有道理。马氏,你确实居功自傲了。”
“……”
朱贵妃冷笑一声说:“马氏,本宫面前,休要左言右顾。有些话,皇后顾及颜面,不好说。而你却脸皮老厚仗着皇后脸皮薄,得寸进尺,蹭鼻子上脸。哼,本宫却是不必。你既然说皇上免死狗烹,那本宫就好生与你说道说道。”
“当年陈王府和令尊以及顾远山都有从龙之功。所以皇上重赏了陈王府和马家。令尊早逝,但圣上仍然加封令弟为诚意伯,连袭五代,并赐黄金万两。后来圣上登基,令弟加受镇国将军。你弟妹邱氏,也破例封为一品诰命夫人。马氏,你可还满意?”
顾夫人嚷道:“名声倒是好听,不过就是个虚职罢了,也只能唬那些八辈子都是泥腿子的卑贱之人。哄谁呢?”
徐璐听得乍舌不已。震惊于顾夫人的胆量,也佩服她什么话都敢说的勇气。
不过想来她应该是气狠了,破罐子摔碗了。
抑或是,以前天家对顾夫人太好了,以至于让她生出了骄横之心?
正想着,耳边又听到朱贵妃浓浓的讥诮:“你觉得,你弟弟是做事的料吗?”
顾夫人滞住。
朱贵妃却不再由着她占据主动,而是咄咄逼人地道:“你弟弟那副满脑肥肠的猪头脑子,长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芦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在女人堆里混,还能干些啥?你也好意思让你弟弟领实职?那置天下辛苦奋斗的寒族子弟于何地?置那些冬九酷暑皆刻苦习武的志气男儿于何地?置圣上于何地?置祖宗律法于何地?”
朱贵妃一番猛烈质问,让顾夫人疲于应付。
而朱贵妃似乎也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是劈头盖脸的斥责:“因马伟强和顾远山的缘故,你也破例受封县主,怎么?还不满意?是不是要皇上把那张椅子让给你,你才满足?”
“圣上确是借顾远山生病而借机夺了他的差事,那也完全怨不得圣上。而是该怨你。”
徐璐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去墙跟偷听的*。
“……”
“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顾氏嫁到杨家,处处给杨家树敌,借着衡国公的名头,居然放起了高利贷,还做起了专门在衙门里捞人的买卖来。段琦文指使厉进周陷害向有为,大理寺已查清真相,乃你和大顾氏所为。你们一介女流,不在家好生相夫教子,居然敢干涉起朝堂大事来。甚至做出那残害忠良之事。圣上本欲治你们母女大罪,也是看在顾远山和马伟强曾对圣上有功的份上,只罚了从犯,对于你们母女,却是不曾有半分苛责。原以可以敲山震虎,让你们收敛收敛。谁知顾远山胆子倒是大,居然敢做出火烧都察院的事来。真当皇上是傻子,可以由你们一而再而三的搞小动作?”
朱贵妃越说越怒,扔了一盅茶盏过去,顾夫人尖叫一声,茶盏被摘中额头,顿时就流出了鲜血。
但朱贵妃却仍然不肯罢休,又起身,朝顾夫人踹了几脚,边踹边道:“叫你居功自傲,叫你蹭鼻子上脸,叫你陷害忠臣,叫你男人火烧都察院,叫你女儿给皇后蒙羞……”朱贵妃每嚷一句,脚下就重重踹了过去,顾夫人何时受过这样的罪呀,被踹了三下就倒地不起,也不知是真被踹痛了,还是被吓住了。
皇后见差不多了,这才叫住朱贵妃,“好了好了,堂堂贵妃,怎的还像泼妇一样亲自动起手来?还要名声不要?”
朱贵妃笑嘻嘻地坐了下来:“名声算什么?反正本宫也没什么好的名声了。倒也是蚤子多了不怕痒。”
皇后无耐一笑,望着顾夫人满脸的惊怕痛苦,说:“马氏,你太令本宫失望了。”
顾夫人脸上闪过更多的惊惶,嘴里不可置信地叫道:“娘娘……”
皇后语气缓慢:“不否认,你们顾家,对圣上是有恩。可圣上已对顾家仁致义尽。马氏,你可知,不管是恩情还是功劳,就像存在钱庄里的存票,只取不存,总有一天也会有取完的时候。马氏,你一向聪明,怎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呢?”
不得不说,皇后这话,着实说得妙。居功自傲,又夹恩求报的人,最令人厌烦了。尤其夹恩的对像还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物。
顾夫人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和额上脸上火辣辣的伤口,爬到皇后面前来,嘴里叫道:“娘娘,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了。”
朱贵妃却轻嗤一笑:“现在才知道错?晚了。”然后转头对皇后埋怨道:“皇后也真是的,这种人,得寸得寸,欲壑难填,永远没个满足的时候,皇后与她讲什么道理?直接拉出去处置就是了。”
皇后无耐一笑:“你呀,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这么冲。你都不知道外头的人都把你传成什么了。”
朱贵妃毫不在意地笑道:“至少没人敢在我面前要这要那的。倒是您,成日顾惜这个顾忌那个,弄得坤宁宫像菜市菜一样,不嫌累么?”
皇后无耐地道:“把马氏带下去,从今往后,不许出现在本宫面前。”
直至顾夫人挣扎哭求告饶的声音越行越远。徐璐这才怯生生地抱着团哥儿出现在偏殿门口。
朱贵妃一瞧,忽然笑了起来:“唉呀,只顾着这马氏,倒把凌少夫人给忘了。快把团哥儿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徐璐刚才见识到了朱贵妃的飙悍,加上皇后也纵容她,也从刚才朱贵妃对付顾夫人言行里猜出了什么,对朱贵妃哪有不从的道理,赶紧屁颠颠地把团哥儿抱了过去。
朱贵妃逗着团哥儿,皇后则侧头对徐璐温言道:“官乃国之重器也,官无才,庸碌无为。而官无德,则瞒上欺下。而外命妇慎之,则能正官德。本宫待外命妇好,也是让她们回去警诫各自的丈夫,切莫做无德之事。本宫待你好,其实是有原因的。”
皇后一脸的意味深长。
徐璐却是听出了皇后话中的意思,赶紧跪下道:“娘娘教诲,臣妾铭记于心。必随时规劝夫君,做有为官员,有德官员。”
朱贵妃则在一旁说:“凌少夫人还是满不错的,即有品格,人又正直,凌峰有此贤妻,也是他的福气。”
徐璐说:“贵妃娘娘廖赞,臣妾只是尽为人妻的份内事罢了,不敢当娘娘盛赞。”
尽管管皇后和蔼可亲,尽管对顾夫人跋扈嚣张的朱贵妃对自己也是温文可亲的模样,可冷汗依然把徐璐的背心打得透湿。
从宫中出来,抬头看了天边瑰丽的晚霞,徐璐长长透了口气,打定主意,日后能不进宫就不进宫了,宫中的女人,尽管戴着和气的面具,却占据着身份权利优势,在这些真正的贵人面前,徐璐总觉自己好生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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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
补上昨天的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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