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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冷卉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滴地滴落衣襟,屋子里只有一盏小小的灯亮着,使得屋子里的所有朦胧不清,使原本鲜亮的颜色蒙上了一层昏暗,屋角摆着的那两只大红漆箱子仿佛也变成了黑灰之色,箱子上喜庆的图案在昏暗的灯光下添了一丝冷森。

忽地,有风将窗户吹开,卷得轻纱飞向半空,微弱的烛火明暗不定,却照得那在蜷缩在床边的身影露出了面容,使得她惊慌失措:“快把窗子关好……”

她扬起袖子,遮挡住了脸。

冷卉快步走了过去,关好那扇被风吹开的窗,轻声道:“小姐,这么夜了,不会有人来了。”

是的,不会有人来了。

与前几日萧府络绎不绝往来的人相比,这几日可以说得上是门停冷落,无论白天与黑夜,没有人再上门。

“他来了么?”萧问筠还是忍不住问。

冷卉强忍了鼻尖的酸楚,摇了摇头,却是宽慰道:“小姐,这几日宫内大肆搜捕,四处查探那祸害小姐之人,或许他没有空暇,等得了空暇,太子殿下……便会来看小姐了……”她再也忍不住,眼泪跌落衣襟,使那绣金织染的桌布上的百合湿成一片。

忽地,远处传来两声钟鼓乐音,似是从皇宫处传来,那样欢欣喜舞,透过重重幕色传至萧问筠的耳里。

“十公主找到了么?”萧问筠问道。

冷卉见瞒不过她,点头道:“找到了,是太子殿下亲自带人找到的,听说被藏到乡下的一家民居里,所幸没有什么大碍。”

“他很忙……”萧问筠声音萧索,“他的确应该忙的,十公主找到了,东夷便不会挑起战端,一切俱都皆大欢喜……这鼓乐之声,怕是在庆祝吧?”

冷卉感觉那身影更加地瘦小了,似与床被融成了一团,那团稀薄的身影被风一吹,便会随风飘散。

“小姐,咱们睡吧,明日,明日……太子殿下定会来的。”冷卉道。

“不,他不会来了……”萧问筠淡声道,“冷卉,他不会来了……我也不会让他见到这幅模样。”

屋外树枝被风吹动,传来了阵阵沙沙,那声音传至屋里,如蚕儿噬着桑叶,仿佛要将一切皆都噬咬得干净,听在人的耳里,只觉绝望。

前几日的热闹喜庆,仿佛是一场梦,醒了之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萧问筠忽地发觉,不过隔了几日,连他的面孔,也仿佛在渐渐模糊,她竟是想不起了他的模样。

仿佛他的身影也渐渐稀薄而去。

只要不见着,是不是便会忘了?

萧问筠抬起头来,透过那薄薄的窗棂往外看,天上那轮明月清冷而微凉,不带一丝儿的温度。

又是一夜无眠,萧问筠望着破晓的阳光晕染了洁白的窗纸,一寸一寸的,由淡红变得火红,仿佛有火焰将那窗纸映衬宣染,院子里渐渐地喧闹了起来,侍婢们轻轻的脚步声,清扫着落叶的声音,端在手里的水盆子水流哗哗,衣裙索索作响,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这是属于人间的烟火,却离她那么遥远,就如这染得窗棂淡红的夕阳,那么的热烈而温暖,却不属于她。

她只属于这阴暗的角落,没有光线,便不会有光亮之物反射,就不会有人看见她的样。

“小姐,老爷请了郎中来了……”冷卉推门而入,语气中带着些喜意。

“是么?”萧问筠道。

“这一次一定能治好您脸上的伤的,小姐……”冷卉竭力想要唤起萧问筠的期望,“这位郎中和其它人不同,虽然没见到小姐,却把小姐的病症说得清楚”

“没有用的……”萧问筠叹道,“没有用的,宫里宫外的郎中不知来了多少,都没有人能说出病症。”

“小姐……”冷卉拼命地鼓足了热情,拉开薄纱帐,“老爷正带着郎中过来呢……”

只微小的光线变亮,都让萧问筠受不了,她急道:“快把帐子放了下来。”

冷卉忙垂落了帘帐,便听见萧南逸在门外道:“筠儿,为父带了郎中来了,你可准备好了没有?”

萧问筠听清了爹爹语气之中淡淡的苍凉与小心翼翼,鼻中一酸,差点流出泪来,那拒绝的语便带也说不出口来了,只低声应道:“行了,您让那郎中进来吧。”

驰骋疆场的将军如释重负,对身边的人道:“如此,便请先生进去替小女仔细看看。”

房门被悄然推开,重重薄纱遮掩之下,萧问筠只看得清他清瘦的影子。

“还请姑娘将纱帐揭起,这样,小生才能看得清小姐的模样……”那郎中对冷卉道。

冷卉有些迟疑:“先生,小姐有些怕光。”

那郎中望着缩于床头一处的萧问筠,轻笑一声:“萧家大小姐是将军之女,怎么被一个小小的病魔逼成了这幅样子?”

“冷卉,你先出去,去屏风后守着,别让人进来。”萧问筠道。

冷卉弯腰拂了拂礼,这才往屏风后走了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萧问筠和那郎中。

那郎中揭开了藤条箱子,声音清朗柔和:“您不将帐子揭起,小生怎么替您看病呢?”

萧问筠却是忽地一笑,轻声道:“不知道为何,自从染上了这病,鼻子便灵敏了许多,姑娘身上松红梅花脂的味道,既使是重重衣衫遮盖,也阻挡不了……这些日子我都在想,你什么时侯才来呢……其实姑娘身上这种松红梅花脂的味道,许多日之前,我便闻到了,姑娘的面孔千变万化,可身上的香味,却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

那郎中手里的藤条箱盖子啪地一声合上了,声音硬冷:“没曾想萧家大小姐成了这幅模样了,还是这般冰雪聪明,俗话说得好,聪明的人不会长命,这句话果然不错。”

萧问筠从床上坐起,揭开遮挡床面的重重薄纱,走向了她,屋内微弱的灯光将她的脸照得清楚,上面重重叠叠的疙瘩已把原本光滑如玉的面颊覆盖,如蟾蜍身上披着的皮。

只余那一双眼,依旧清亮透辙,流光溢彩。

“您既是做下了这么一样得意之事,怎么会不亲自来看看成效?”萧问筠轻声莞尔,“如不看到我悲苦哀号,你又岂会甘心?”

那郎中面色不动,眼内恼色一闪而逝:“姑娘的嘴可真硬,姑娘有几日没有睡着觉了吧?”

“不错,但如果不是如此,你岂会上门收割成果?”萧问筠声音轻淡,“因为这幅变坏了的皮相,我已被众人唾弃,皇室的指婚更成了一个笑话,但我想知道,如此种种,对姑娘又有什么好处?姑娘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那郎中轻轻地笑了,缓缓地揭开面上的易容,露出了那张既似十公主冯天凝,又比她的面容深遂许多的脸:“你怕是已见了我许多次了,每一次,我都在你面前落荒而逃不是么,每一次,都被他的冷脸斥退,就算我穿了你的衣衫,也引不来他的视线半点儿落在我的身上……”央艳茹脸色苍然,“我就是想知道,他对你,是不是真的不离不弃?既使没了这幅容貌……这样,我才会死心。”

萧问筠眼中流出苦意:“你不是知道结果了么?”

央艳茹眼底神色莫名:“不错,我看清了,他眼底流露出来的厌色……”她哈哈一笑,“变成了这幅容貌,他望着你,便如望着糕点上的苍蝇……”

虽是早已知道的结果,萧问筠的心底也不由一阵抽痛,如有锯齿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剐着,生疼生疼。

央艳茹走到窗边,一下子把垂落的帘子拉开,外边的光线哗地一声射进屋子,她拿到反盖在妆台上的镜子,对着萧问筠:“你看看你,你现在已是这幅样子,凭什么跟人争,跟人抢?还想着他会来看你?”

菱花镜用嵌丝绕成富贵两全的图案,光洁的镜面照出了萧问筠的脸,如一张被污渍染上上好丝绸,那样的惨不忍睹。

她想看清她脸上露出了畏缩张惶,就如她的母皇,在容颜变老之后,经常性地显露出的那种张惶,可她的望了,她什么都看不到,看到的只是一汪如清泉般的眼眸。

“这个样子,我自是早就看得清楚了的……”萧问筠淡淡然,“这不是姑娘一手的杰作么?姑娘是东女国的人,用毒手段卓绝无比,直至现在,我也不明白姑娘是怎么在我身上用的毒,姑娘既来了,何不详尽告之?”

她竟然要她详尽告之?

就象这世间最悲苦之事并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

如同谈着别人的事?

央艳茹不敢相信,她仔细地寻找她眼神之中的仓惶与畏缩,可她失望了,依旧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眸清净如泉水,不染杂质,她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发生在她身上的?

这样世间最凄惨之事都击不跨她?

央艳茹将手里的镜子轻轻放下,抚摸着那镜子背面凹凸不平的花纹,笑道:“你不相信他会弃你而去?”

“不,我相信……”她轻抚脸上,“你说得没错,如果没了这幅皮相,我会被众人所弃……被他所弃……但如果舍了这幅皮相,能将你困住,我也于愿已足!”

央艳茹神色愕然:“为何你这么恨我?”她沉思道,“不,你恨的是冯天凝……你莫非不知,坤太子已将她救了出来了么?”她笑容中带了些讥讽,“为了补偿东夷人在中原失却了公主,皇帝自会好生安抚公主,想不到我白白忙了一场,到头来却被她捡了个便宜……你该恨的,应该是她才对……”

萧问筠望着她,她的面孔和前世那一袭织金凤尾红裙倚在李景誉身边的女子重叠,前世,她终使萧府被灭了满门,而今生,她却将灾祸加诸在她的身上,老天爷公平得很,并没有将轻而易举地放过她,这一生不过是前世的重叠,所有的灾难祸害无一不一一曾现,一重又一重,此起彼伏,永不消失。

央艳茹见萧问筠转眼望向窗外,却是叹道:“我虽然被东夷人追得如狗一般地逃窜,但总还知道,萧府并不是一个好闯的地方,萧家大小姐,也不是好相与的。”

她浅浅一笑,拍了拍手,便见院子里有一盏灯光燃起,却瞬间熄灭了,但只那一下光亮,萧问筠便看得清楚明白,冷卉以及其它几名侍婢,皆昏迷不醒地躺倒在了榕树底下,她更看得清楚,她的爹爹斜斜地倚在院子中央的椅子上,眼见也昏迷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落初文学(luochu.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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