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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看后门口可有人,倘使没有,立刻备马,我要入宫去见太子!”
看着几个仆人慌忙下去预备,刘观已是把心一横。就算朱瞻基再怎么维护张越,只要他施压彻查此事,那位主儿也不好推辞。太子毕竟不是皇帝,就拿当初的朱高炽不敢拿他怎样一般,如今的朱瞻基也一样奈何不了他。只要他一天还是左都御史,说话就比张越有效用!至于以后……鹿死谁手,那还难说得很!
相比前门被人堵住的喧哗吵闹,刘府后门仍是静悄悄的。坐上一辆寻常黑油马车离开的刘观特意吩咐车夫往前门那条巷子绕了绕,看见众多人把一整条巷子堵得严严实实,甚至引来了好些围观的百姓,他不禁冷冷一笑,随即就下令开往皇城。
和朱瞻基一同来到南京之后,刘观前前后后见过这位储君数次,其中除了最初的一日是文华殿拜谒之外,其余都只是在端敬殿或是其他非正式的地方。然而,这一次通报之后,前来迎候的太监竟然把他引到了东宫文华殿外。须知文华殿乃是太子治事的正所,历来非大事不用,在这里见他,便是公事公办,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沿着几十级台阶到了殿前,刘观已经是有些气喘。他年纪已经不小,在大太阳底下从宫门一直走到这里,早已经是汗湿重衣。外头阳光极好,殿内却仍有些昏暗,然而,从门槛跨入里间,他一眼就看到这儿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南京刑部尚书赵羾,詹事府詹事黄福,南京都察院都御史兼詹事向珤——三个人全都与他没有丝毫交情,其中向珤更是在新君登基之后拔擢任右都御史,没几个月就被他排挤到了南京。看到宝座上端坐着面无表情的朱瞻基,他更是觉得今日这阵仗来得诡异。
果然,还不等刘观开口说话,朱瞻基身边的那个年轻太监就手捧一大叠奏折匆匆下来,毕恭毕敬地呈递到了他的面前。瞧见那厚厚一摞奏折的头一本赫然写着赵羾的名字,他不禁抬头向其望去,但赵羾却是气定神闲地瞧都不瞧他一眼。于是,他索性沉住气没有动作。
“刘卿不妨看看这些折子,自从我到了南京,这些东西就不曾断过!”朱瞻基的声音极其沉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起伏,“原本我只想留着这些也就罢了,可苏州府控告巡按御史侯捷的万民书都送到通政司了,若再不理会恐怕得激起民变。”
太子储君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刘观原先打点好的那番话顿时给严严实实堵在了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到在家里被士绅百姓堵门,他只觉得心头更火,竟是也不去翻那些折子,径直跪了下来,重重一叩首之后便直起腰来。
“太子殿下,都察院奉旨监查天下百官,自来便是众矢之的,纵有害群之马,也自有皇命处置。所谓的万民书,不过是刁民贪官畏都察院威严,做不得数。如今臣这家门口已经被那些刁民劣绅给堵了,臣请殿下严查此事,以正风气!”
这一招步步紧逼若是在从前用出来,朱瞻基或许还会投鼠忌器。然而,此时此刻却是紧要关头,不管用什么法子,他都要把这么个祸害打发走,因此他看着那个面沉如水的家伙,心中暗自冷笑了起来,当即把目光转向了向珤。于是,这位可称得上是对刘观恨之入骨的南京都察院掌院立刻站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发了话。
“刘大人此言差矣,先头太祖皇帝便有贪官剥皮的前例,怎么放在你口中竟然成了要惩治百姓?百姓痛恨都察院的御史贪赃枉法横行无忌,于是自发上了万民书,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你这当口还护着属下,这便成不明是非护短了!皇上让刘大人下江南是为了查证刘俊之事,如今罪证确凿,你却迟迟不肯结案,这又是意欲何为?如今南京城人心惶惶,此事不宜再拖,要么你立刻将刘俊明正典刑,要么你就将其押赴北京!”
见到赵羾也在一旁附和,黄福不禁又想起了张越正告皇帝重病的消息。他在外十余年,对于朝政生疏得很,并不愿意人云亦云。然而,他如今是詹事府詹事,太子身边名义上的第一人,这种时候把居心叵测的人打发走乃是正理。于是,他定了定神,便也淡淡地说道:“如今南京城内诸勋贵都向太子殿下上了折子,指斥有人挑唆指使他们府中的人。当此之际,刘俊这等人不宜再留。刘大人已经查了一个月,该结案了。”
仿佛是配合黄福这一槌定音的话,一个小太监匆匆从外头步入大殿,手中的丹漆托盘上赫然是厚厚一摞折子。在宝座前的御阶下躬下身,他便低声禀报道:“太子殿下,这是南京魏国公沐驸马武定侯等十二位勋贵的上书。”
陈芜匆匆下去,捧了这一摞东西上前奉上。朱瞻基却并不取阅,目光随意扫过那厚厚一沓素白面子的奏折,随即示意陈芜宣读最上头那一份。听着那些犀利的词句,他看见刘观的脸色至为难看,就淡淡地说:“刘卿可听到了?有道是顺应人心,到了这个份上,该罢手的就罢手。明日清早,你就把人解送回京,南京锦衣卫的人手尽你挑选随从。总之,金陵财赋重地,以安定祥和为上!”
此言一出,便是再无更改的余地,即便是刘观心头怒极,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朱瞻基不同于当年的朱高炽,哪怕少了监国这个名义,却很得朱高炽信赖,要想指望朱高炽如朱棣当年那般维护他,那也得他回京之后再去下功夫。想到这次出京之前的谋划准备,再对比如今的灰头土脸一事无成,他不禁咬碎了银牙,最后却只能迸出一个是字。
等到刘观告退离开文华殿,朱瞻基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殿中三个神情各异的大臣,他便欣然点头道:“今日全赖三位卿家,这才能把人打发走。待刘观从运河水路动身,我也会立刻启程,南京城就托付给你们了。”
“臣等谨遵钧旨。”
起身离去的朱瞻基握着张越命曹吉祥送回来的九龙玉佩,心中只觉得安定了不少。北京城有母亲张皇后操持,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南京城留着这么三个人,他也一样可以放心;至于路上……有张越出谋划策,他自可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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