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送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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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的离去对大家的打击很大。老姚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闭门不出，张荣凤每次做好了饭都敲不开门，她索性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门边跟里屋的老姚唠起了嗑，从他们相识于北道岔开始讲起，那时候张荣凤就认识俩人了。

张荣凤记得那次看的最多的还是黑子，高高的个子，结实的身板，黑黑的脸庞特扎眼。正是因为有了此次邂逅，才有了日后保定妓.院夺夫一幕，就算是婉若让夫也没离开过黑子的身影，直到他在这里定居，自始至终都是默默的为大家奉献着。

张荣凤嘴里叫着老姚说，老姚呀，你就出来说会话吧，黑子走了我陪你，你们兄弟一场，咱们夫妻一场，你心疼黑子也应该心疼我呀，你懂黑子，难道说我就不懂黑子了吗？

他还不就是出远门了吗？我们还会见面的，早晚都要走到一起，但也不至于现在就去吧？咱都去了，姚健怎么办？狗剩怎么办？你总不能把他们也带走吧？

所以说呀，我们活着要活出个人样，你看人家黑子，活着的时候头顶这天，脚踏着地是条汉子，人家走了也干干净净的，没有下任何人情债，可咱俩不一样呀，跟人家黑子比不得呀！

李姨也是整天以泪洗面，她觉着特对不起黑子，婉若乱点鸳鸯谱，生硬的把俩人硬扯在了一起，尽管黑子跟李姨住进了一个屋里，黑子都是中规中矩的，从没越雷池一步。生活中的黑子是那般的体贴，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没有过一句怨言，这些年里黑子从没有跟李姨红过一次脸，顶过一次嘴，干什么都是“哦”，“好”，“行”的回答着，使唤牲口还有个尥蹶子的时候，可黑子什么时候都是任劳任怨的。记得四姨和老书记。

曾经说过俩人，让俩人抓点紧，赶紧抱一个，越往后年岁越大了，余下的机会不多了，黑子听到这话总是“嘿嘿”一笑笑而不答。李姨心里从来就没承认过这门亲事，同房那天她就跟黑子说过，咱俩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有其名无其实，希望你能尊重对方，黑子只是嘿嘿一笑说了句，你说了算。是呀，黑子说话是算话的，从此俩人睡觉一人一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李姨也由开始的戒备状态，全然就当此人不存在了。

李姨真就这般铁石心肠吗？不是，她心中有个情结，她今生一定要对婉若的双亲有个交代，她不能带着这种负罪感去享受自己的生活，不然，婉若的死，就犹如自己亲手所为无二！杨老爷子来了，她完成了这个夙愿。

从那一刻起她就盼着黑子回来了，只要黑子回来，她会毫不犹豫的把一切都给他，她一定会像婉若那样，就算是让夫也要为一个男人留个后，做一个女人这辈子最应该做的事！说实话，她对黑子谈不上喜欢。

最多的是婉若跟她说的他们的故事，这样的男人是最靠得住的男人，即便是你辜负了他，他也是选择默默的离开，并不会对一个女人实施刁难。这么多年的接触有了许多的感动，婉若的话都在日后的生活中被一一验证了。

她看到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就在她身边，婉若没有欺骗她，也没有将就这门亲事，那是婉若在用心为她选择的一门亲事。可是老姚回来带来的却是噩耗，黑子回不来了，他就是一个影子，来了什么都没沾惹，去了还是来时的一身清风。

问题是他留下了些什么，留下的是人们对他深深的歉疚，从骨子里流淌出来的那种剜心痛的歉疚！就算是你努力的控制自己，控制自己忘记这个人，你越是这样越适得其反，那种折磨会让你撕心裂肺的，痛的你的眼泪会不由自主流个不停！

这几天狗剩的电话也打不通了，没人看见他去了哪里，家里的门敲不开，公司也没他人，人们四处打听他的下落也没人知晓，最后四姨急了说，把他屋门撬开！当人用电钻钻开暗锁打开房门，来到屋里的时候，只见狗剩平躺在沙发上俩眼珠子直愣愣的看着房顶一动不动！

“剩？剩？我是四姨。”四姨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所在屋里，她不在乎大家为他所着的急，这一幕只有感同身受了！

“傻孩子，昨晚你黑子叔给我托了个梦。”四姨坐在了狗剩身边，就像妈妈一样拿过来狗剩一只手，一边抚摸着一边说道：“他让我告诉你他就是出趟远门，好多年了，好多年没给过去的难友们聚聚了，有的都找不到人了。”

“剩下的也为数不多了，要是再不去看看他们，估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记得我救你爹回来的时候，我们一共是十三个人，这十几个人都是经过生死相交的人，比亲兄弟都亲。如今这些人当中已经有五个人找不到了。”

“剩下的也都老了，有的老的连口哨都吹不响了。剩，你黑子叔说着话都是真的，你李姨让我叫老姚回来的时候，我是在村边吹的口哨，我吹了两遍都没人答应，当时我就急了，我一口气跑到了大运河岸，吹响了最后一次口哨。”

“这次我听见回应了，但每一声口哨里都是沧桑了，他们老了，老的都吹不动口哨了，这或许是他们今生最后一次口哨声了，或许有些人吹完这声口哨就要离开我们了都说不准，剩，你说你黑子叔能不着急嘛！”

“剩，你黑子叔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这辈子没有憾事，要说有就是没有留下后。我记得你黑子叔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像咱们这样的人，最好是没有后，假如说后人长大了，我们怎么跟他们说自己哪？”

“我们的经历只能烂在肚子里，从我们干起这个行当直到死，我们留下来的，告诉世人的，其实就是一张白纸，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爱怎么猜就怎么猜，反正我们洒脱了一辈子，别管谁走了，都没留下遗憾。”

“剩呀，你黑子叔人长得黑，他这辈子没照过一张相，这一走连个念想都没留下，早知道这样，我说什么也要他去一次照相馆，最起码想他了也好看他一眼呀，这个可恨的黑子，走的真干净呀！”四姨说着说着就不能自制了。

他们这些人在别人看来都是些铁石心肠的人，没人见过他们流眼泪，但狗剩从不认为，他太贴近他们的生活了，他们这些有血有肉的人甚至比平常人都爱激动，他们把自己的情感都化作了一股子力量去反制生活给人们带来的不公了。

要说眼泪，狗剩还是第一次见四姨流眼泪，她的眼泪看似是在情不自禁的情况下流出来的，其实你很明显的能从她脸上看出那种在极度控制下，才能显现人最为脆弱的一面，这情景是极具感染力的，他们的情感会因了他们的感动而被勾起内心无尽的酸楚！

在场的人都随着四姨的眼泪擦拭起了眼角，随即，大家也猛地闻听一声“哇”的哭声，只见狗剩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扑到了四姨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