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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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是领略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前一分钟龙颜大怒要我的命,后一分钟哈哈大笑着要给我做媒提亲,这短短的个把时辰,我经历生死,演练悲喜。这一瞬间,我恍若隔世,身心疲惫。
“微臣年纪尚小,入宫不久,还未曾为陛下尽忠效力,报效一二,怎敢轻言终身?”我垂头顺眼地说道。
女皇陛下皱了皱眉。太平公主咦了一声,不乐地说:“阿草,你这年纪若在乡间也是该议亲了。这接二连三地先拒了大郎,又拒了阿忠是为了哪般?难道上自宗室,下至武士,都配不上你么?若说大郎齐大非偶,那么阿忠也来自乡间,虽然只有从六品,可过几年放出边关立了战功,出将入相也只欠时机而已,哪里就配不上你了?若说要为皇上尽忠报效,你是女医官,婚后仍可为官。你看太医院的太医们,朝廷不许他们哪个娶妻了?嫁与武将,有朝一日阿忠真能外放,你若想为国尽力,倒可随军做军医,岂不是更能为国效力?到时候别人的诰命是夫君挣的,你的诰命是自己挣的,夫妻双双为国效力,岂不传为佳话?”
我不怀疑太平公主对阿忠侍卫的喜爱,我也不怀疑她对我也心怀爱惜。但是她对于我们这样身份的人的爱惜,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我们要充分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谨守本分,不可僭越。比如于我,若我答应可以做寿春王殿下的良媛或者修媛,她未必不愿意成全;但是若是寿春王殿下坚持要我做正牌王妃,这在于她是万难接受的。从她的父皇过世起,李氏宗室遭到来自女皇陛下的严厉打压,始终处于下风防守状态,若再因为通婚自降身份,她在感情上过不去这个坎。
我喜欢寿春王殿下吗?我当然喜欢。谁会讨厌一个温润如玉玉树临风的贵族男子?每一次见到他都如春风拂面。甚至我也喜欢临淄王。这位性格刚烈的王子一开始给人的印象是高傲和咄咄逼人,但是接触越多,才越发现他的咄咄逼人是一种本能的自我防卫,只要你不惹他,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来侵犯你;甚至当你表现出善良的本性,他还会来亲近你,帮助你。
对于这兄弟俩,我都愿意亲近,都愿意结交。但他们是王子,是宗室,是主子,我是宫中女官,是臣下。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在阿忠侍卫面前,我感到很安心,就像我在阿牛哥阿丑姐姐面前那么安心。可是无论跟谁在一起,只要谈到婚嫁便惶惶不安,心神不宁。
都说我的母亲和我的生父生前十分恩爱,可是我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他,他与我母亲恩爱的样子我没有见到过。他与母亲的爱情神话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传说。我目睹了母亲与许盛业的相识、说亲、成亲以及鸡零狗碎婚姻生活的全过程。结婚之前的那个集市上,许盛业俨然一个男子汉气十足的豪放邻家大叔,对母亲体贴入微,慷慨大方。结婚之始,他也不能说不体贴。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地暴露出本质的一面,一次又一次,一个循环又一个循环,最终他的暴虐进入一个极致,导致了最后家破人亡的悲剧。
一开始,我以为弟弟阿树的失踪导致了许盛业的失常,可是在他死后张大娘提起他前头娘子之死我才明白,我和母亲这样的结局是必然的,有没有阿树的走失都一样,迟早而已,快慢而已,时间而已。
我怕所有的男人到最后都是这样的本质。我怕面对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经历岁月的琐碎的局面,我不敢尝试进入这样一种状态。我喜欢寿春王、临淄王与阿忠侍卫这些阳光的少年,我只喜欢远远地看着他们,或者稍近一点细细地交谈,窃窃地欢喜,淡淡地品位,悄悄地观望,我不想过于靠近,我不敢做出承诺,我害怕所有过多的亲热,过于沉重的负担。
我十分害怕成为某一个男人的女人,唯一的或者不唯一的,我都害怕。
并且仅仅在片刻之前,女皇陛下命他了结了我。我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可以抗旨。他所处的位置使得他必须尽忠。如果换成是女皇陛下让我杀了他,我也许没有别的选择。可是转眼之间就让我对一个几乎要结果我性命的人以身相许,我实在是无法做到。
我再一次跪倒在地,匍匐着跟女皇陛下磕头,说道:“回陛下,回公主殿下,微臣愿意终身留在宫内侍奉左右,不谈婚嫁。”
上官大人看着我的目光惊异非常。她惋惜地看着我,内心长叹一声。也许她想起了她在宫内蹉跎的青春岁月,如花年华。
在女人的世界里,时光不是那么好过的,尤其是那冬日的漫漫长夜。但是对于我而言,念书,种药,视诊已经占据了我生命的大部分时间,没觉得这夜哟多长,倒觉得不够用。
太平公主诧异地说:“阿草,你可想清楚了——你是不喜欢大郎和阿忠,还是这一辈子真的不想嫁男人了?母皇疼你,怜惜你是人才,所以才几次三番想与你做媒,你若一再辜负母皇的好意,以后可再难有机会出宫嫁人。”
我只是匍匐着说:“臣是终身不想嫁人。”
如果一个人过得清清静静,充实自在,又为何要嫁人呢?
太平公主赌气道:“母皇,既然如此,阿草的终身我们还是不要再操心了。阿草没有父母,婚姻之事要你情我愿,实在不好勉强。”
我第二次拒婚的事也很快从宫廷里传开。与此同时传开的是三位李姓宗室郡主被从瑶光殿事件中摘了出来。在这件事中,我遭受了一些波折,而在我的见证下,三位郡主毫无波折地被女皇陛下消除了怀疑。
西门雀被女皇陛下禁足五日,其中意味,就是傻子也明白怎么回事。
隔两日我去学堂上课,才知道西门雀被禁足的事。四位郡主都没说什么,只约定放学后在惜福郡主宫中一起用午膳。
惜福郡主笑道:“我刚才已经让人去跟悠兰说,趁着阿草不在宫里,闭上门窗煮煮醋,煞煞病气再开窗通通风。听人说这次阿草病得还是蛮凶险的,差点送命。”
等到了惜福郡主宫中,用完午膳,我们进了惜福郡主的书房,侍女们上了茶,晴和掩上房门,带着几个贴身的小侍女在门外和窗外都守着,大家才戒备。寿昌郡主带着她的两个妹妹深深向我施礼:“多谢何供奉为我们姐妹仗义执言,洗脱嫌疑,否则我们姐妹今日能否在这里与大家叙茶都是问题。”
我赶紧起身回礼:“郡主殿下折煞阿草了!阿草是实言奏对,并无欺瞒或者说谎!”
荆山郡主愤愤地说:“我们姐妹并无得罪西门雀,她为何如此陷害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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