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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

“段悠。”那边换了个嗓音,低沉的,淡淡的,却染着比夜风还惊心的凉薄。

是傅言。

段子矜怔了怔,似乎对他忽然接过电话的举动有些不解,“怎么?”

傅言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若是这次能把大哥平安找回来,你……也不要再走了。”

安静的古道上,倏忽间起了风。

段子矜站在陈家大门前,垂着眸,纷扬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眉眼,她整个人却像是化作了一块不会动的石头。

过了很久,她才点了下头,即使她明白,电话那边的人根本看不见,“嗯,好。”

不走了。

错失了六年,她怎么还舍得再离开一次?

古镇依山傍水而建,镇子北面的山上,一座古朴的寺院,隐匿在山腰苍翠的树林间。

入了夜,山中的寺院比山下还冷上许多。

夜凉如水,月色入户,后院里,老方丈问正在挑水的小和尚道:“下午让你去镇里的医馆开的药都取回来没有?”

小和尚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师父,都取回来了,正在厨房里煎着呢。张大夫还给开了些外敷的,一会儿我就给江施主送过去。”

算算日子,那个气质非凡的男人,每年都会提前一两天到寺里,只有今年,压着死者忌日的当天,晌午都过了才赶到。

他到时形容匆忙,脸色青苍憔悴,话还没说两句就差点晕过去。休息了半个多小时,才动身去了后山的墓园。

寺庙后山的墓地,葬的多是一些漂泊无依、身份不明、或是些生前作恶的人,普通人很少有愿意把自己的亲眷葬在寺庙里的,因此后山那一片墓园,长年累月也没什么外人来访。

不过,江施主就是个例外。

小和尚把熬完的中药倒在瓷碗里,一只手端着,另一只手摸着耳朵,来回倒换着送进了厢房。

厢房里灯光昏暗,英俊深沉的男人坐在桌边,披着西装外套,右手握着笔,正一笔一划地抄着经文。

浮动的月光落在他紧抿的唇角、利落的鼻梁和倨傲的下巴上,一张侧脸风华无双,眉眼间深镌着认真和郑重,简直要震撼到人心里去。

只是,他看起来很虚弱——虽然虚弱这个词,在小和尚的印象里,和眼前这个含威不露的男人完全挨不上边……

哎,好纠结!

就在小和尚看着他发愣的时候,男人突然抬起左手握成空拳,抵在了唇边,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他眉宇紧蹙,非常痛苦的模样。

小和尚吓得回过神来,“先生!”

江临抬眸,目光掠过他手里的药碗,唇角抿得更紧,“麻烦你了,小师父。”

桌面上抄完的经文叠放得工工整整,小和尚找了个空地,将药碗搁下,“先生,您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更遑论江施主每年都会为寺院里捐赠不少香油钱。

“您先把药喝了。”小和尚舔了下嘴唇,试探道,“不如今年的经文……我替您抄吧?”

每一年,这个男人都会用住在寺院里的几天时间,把《地藏菩萨本愿经》抄上七遍。

地藏经记载着万物众生其生、老、病、死的过程,抄给死者,是最合适的。

江临淡淡道:“谢谢小师父的好意。这是抄给我母亲的经文,江临不敢怠慢。”

好执着的施主!

小和尚瞠目结舌了一阵,干笑道:“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您再叫我。”

江临微一颔首,目送他离开,手指滑过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左上角仍是“无服务”三个字。

今早他睁眼时,就发现已经到了日子。他来不及犹豫,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

扫墓、烧纸、诵经,当他终于想起来该跟身边的人说一声的时候……

山里的信号却始终打不出去电话。

也罢。

外面想找他的人,大概已经翻了天了。

可是再多人里,也没有那个他唯一想见的人。

江临自嘲地笑笑,专注于手里的经文,继续抄了下去。

按照老乞丐的说法,古镇里的陵园总共有四座。她沿着他指的路,先去了最大的那座。

不同于大城市陵园里那些冰冷却规矩的石碑,镇子里的人,多数还习惯把坟墓堆成小山包。

月黑风高,她一个人打着手电,穿行在坟场里。

头皮发麻,腿肚子发软……

段子矜咬着唇,忍着浑身上下的不适,一步步往前走着,每一个小山包上插着的木牌都不放过。

树林里,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在低叫,那声音尖锐又奇怪,忽快忽慢的,回荡在空气里,刺入她的耳膜……

好像就在她背后!

段子矜用左手狠狠掐着大腿,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

下一刻,有人拽住了她的包!

段子矜的脸色瞬间煞白,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心里的恐惧越放越大,一秒之内,她曾看过的所有鬼片和恐怖电影中血淋淋的场景统统涌入脑海。

她连呼吸都不敢,憋气憋得胸腔生疼,紧张和恐惧近乎要吞没了她。

“……谁?”段子矜小心翼翼地开口。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

过了好半天,却没等到身后人有其他动作。

她一狠心,猛地转过头来。

却发现,原来只是旁边矮树上的一根树枝,挂在了她的背包上。

紧绷的神经刹那间像是松了,又像是断了。

憋了一天的眼泪蓦地就掉了下来。

段子矜跌坐在地上,渐渐泣不成声,“江临,你在哪,你到底在哪……”

能爱的时候不懂得珍惜,想爱的时候偏偏连见一面都奢侈。

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你出来好不好?

段子矜纤细的五指深深埋入泥土,压抑的哭声,拨动着冰冷的空气。

伤心也不能停下。

她撑着脚下的土地站起身,踉跄着继续往前走。

岑薄的嘴唇被段子矜的贝齿咬出了腥甜的血味,她觉得自己几乎要崩溃了。

整整一座陵园看遍,出来时,她扶着门口的石墩呕了好半天,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乍看上去,她才像是整座陵园里最吓人的东西。

邵玉城他们安排的人很快也到了,他们分别去了另外三座坟场,结果和她一样,一无所获。

耳边响起老乞丐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北边的山上有座寺院,寺院后山是一片墓地。不过那里葬的大多都是无名氏,还有一些生平不干净的贼匪。丫头啊,我劝你不用上山白费力气了,不会有人把自己的亲朋好友安葬在那里的。”

寺院,寺院……

段子矜靠在石墩上,望着古镇北方的山,和一级级通向高处的石阶。

这似乎是最后的路了。

也可能根本就走不通。

“师父,师父!”后半夜,小和尚敲开了老方丈的门,“有一位女施主晕倒在山门外了!”

方丈闻言披上外袍就匆匆赶了出去,看到寺院门前不省人事的女人,不由得震惊——

这座山,从山脚到寺院有数千级石阶,崎岖坎坷不说,现在还是晚上……

如此难走的夜路,她是怎么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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