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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了大帅府,德庆公主有些疲乏,在宫女与十一娘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就要回居住的院子,一转头,瞥见推着容卿轮椅的宁玥,眸光动了动,问道:“你没事吧?我听说,走水的时候你就在里头。”
“我没事,多亏中常侍大人来的及时。”宁玥说得无比坦荡,如此,反倒不好让人怀疑二人之间有什么。
不过德庆公主还是存了一点疑惑,走到玄胤身边问:“你为什么救郡王妃?”
“微臣当然是怕别人把郡王妃的死安到微臣的头上。”玄胤面不改色地说。
德庆公主点点头:“我还以为你在皇宫说的客套话,没想到是真的,如此也对,你与玄家恩怨不小,他们出了什么差错,都会认为你也脱不了干系。”
“公主英明。”玄胤拍了个马屁。
“对了,我听说那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纵火?”德庆公主对南疆的内斗不感兴趣,但险些误伤到西凉的郡王妃,多少叫她有些不安。
玄胤轻描淡写道:“好像是的,听说是耿家与宣王之间的一些恩怨。”
“原来是他们。”提到耿家,德庆公主的眸光暗了暗,没多少追问的兴趣了,顿了顿,微微一笑,“我要回去了,一起吧?”二人同路。
宁玥瞬间黑了脸。
玄胤轻轻地笑道:“微臣还有些和亲之事与容公子和大帅商议,公主先回吧。”
若是别人这么拒绝德庆公主,德庆公主一定会恼羞成怒,偏偏对象是司空朔,德庆公主需要仰仗他的地方还有很多,便笑了笑,带着宫女与十一娘回了。
等她一走,容麟就坏坏地笑出了声:“哟,谁的醋缸打翻了,快把我也一起淹死了!”
宁玥瞪了他一眼,打翻醋缸怎么了?那是她丈夫,她爱怎么吃醋就怎么吃醋!想到什么,宁玥挑眉一笑:“那也比某些人掉进蜜罐子强,怎么样,准备几时迎娶灵儿姑娘?”
容卿推着轮椅走掉了。
容麟面色一变:“哎!容卿!容卿!”
这回,轮到他瞪宁玥了:“小没良心的!”
宁玥忍俊不禁地说道:“让你弄个未婚妻,活该!”
玄胤牵着宁玥的手慢悠悠地走向了幽兰院。
容卿查探了司空朔的伤势,伤口已经完全长好,每天需要涂抹药膏防止留疤,其余的,暂时没什么,既无生命危险,也无苏醒的痕迹,就那么植物人一般的昏睡着。
随后,四人到容卿的房间,谈起了皇宫发生的事。
这一次,实在是走了一步险棋。
从故意把“奸情”曝光给耿灵儿的那一刻起,宁玥便算准了耿家会利用这一弱点来打击她和“司空朔”,也算到了他们最终会捅到皇帝面前,只是没料到是以纵火的方式。
能险中取胜完全是几个人太有默契了。
玄胤搭救及时,她点破南疆王及时,大哥将计就计几时,谁都没提前开小会,可谁都把握住了能把握的时机,配合得天衣无缝。
当然,也多亏耿灵儿那个神助攻,不然,他们也迷惑不了耿家,更顺不到耿家的令牌。
“我呢我呢?难道没我什么功劳?”容麟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问。
宁玥笑笑:“当然有!若不是你投靠宣王,宣王怎么有胆子接下耿家的案子?就算当时是意气用事,过后只怕都要找借口推掉主审官一职才是。可我听说,他连夜去地牢审问耿家主了,这不是你的功劳是什么?”
容麟哼了哼:“谁投靠他啦?他也配?”
宁玥笑了笑,没有说话,容麟心高气傲,一个宣王,当然不会放在眼里,怕是除了大哥和玄胤,他心里就没承认过谁厉害。投靠宣王当然不是容麟的主意,事实上,也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主意,他们做了做样子,宣王要这么理解,那也怪不得他们。
容卿的眸光扫过宁玥与玄胤:“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玄胤一瞧宁玥那贼亮贼亮的眼睛,便知道这丫头折磨人的变态劲儿又上来了,好笑地摇了摇头。
宁玥一本正经道:“我都想好了,大哥你只管在旁边看着,我一定把耿家给你端了!”敢跟她抢大嫂,找死!
玄胤的眸光掠过容麟,容麟的眸光正痴痴看着容卿,他蹙了蹙眉,很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不过——”容卿又说道:“耿家主进去了,另一个人也该回来了。”
“另一个人?大哥你指的是谁?”宁玥问。
容卿道:“我们去耿家吃饭,只见到了耿家的两个儿子,事实上,除了耿烨、耿昕与耿怀,耿家还有世子耿云、五子耿岩。”
宁玥眨了眨眼:“那大哥说会回来的是——”
“耿云。”
……
僻静的大街,一辆通身泛着黑光的马车在寂静的月光下转动,车轱辘以黑钢打造,每转动一次,都在地板上发出令人肃穆的声响。车顶镶着八颗硕大皎洁的夜明珠,将车身照得恍若在白昼中一样。骏马戴着黑钢头盔、穿着黑刚盔甲,周身磕着一轮血月。
连风都被破开。
马车停在了耿家门口,身着黑袍的车夫跳下地,为主人撩开了帘幕。
一名身着墨色浮光锦的男子躬身从车里走了出来,身材高大、欣长,衣袍如水般坠在地上,宛若一块能够流动的墨玉,月辉轻轻地笼罩着他,照得他华光幽幽、眉目如画。
他左手的大拇指上戴着一个墨玉扳指,偏他肌肤白皙到近乎透明,强烈对比下,俨然生出了一丝冰冷的妖冶。
他眸光轻轻地一扫,廊下灯笼都仿佛颤抖了起来。
“大哥!”
“大哥!”
耿昕与耿怀迎上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这是在父亲面前都不曾有过的严肃。
耿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令耿昕与耿怀俩兄弟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大哥不高兴了。
昨日给西凉使臣设接风宴,说的是大哥去皇宫了,其实大哥是去道观探望五弟了。大哥每月都会有几天陪在五弟那里,雷打不动,这次实在是急得没办法,否则,他们也不想打搅了大哥的雅兴。
耿怀已经被那股强悍的威压压得无法开口了。
耿昕到底与他一母同胞,比耿怀的身份略微厚重些,没吓成那样,但也差不多了。
耿云迈开步子,朝府内走去,袍角在地上似落非落,旖旎而过。
夜幕深深,他优雅如云。
望着他优雅而冰冷的背影,耿昕张嘴:“大哥……”
耿云头也不回地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灵儿在哪儿?”
“大哥。”耿灵儿从假山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怯怯地道:“我在这里。”
耿云停住脚步,朝她温柔地招了招手。
耿灵儿心头一喜,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就知道大哥最疼我……”
啪!
话未说完,便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耿灵儿当场怔住。
耿云回头,冷眸扫过同样吓懵的耿昕与耿怀,薄唇轻启道:“这一巴掌,是替你们两个受的,你们是我弟弟,暂时还不会让你们受刑。”
弟弟才是家族栋梁,至于妹妹,那就是个绣花枕头,关键时刻,卖出去做垫脚石的东西罢了。这些,耿云尽管从未说过,可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谁让他从小就不把耿灵儿捧在掌心呢?刚刚耿云说暂时不让他们受刑,意思是如果他们再不表现得好点,下次就轮到他们挨打了。
耿灵儿咬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命地忍住,不敢掉出来。
耿云问道:“觉得委屈?”
耿灵儿瑟瑟地说道:“灵儿不敢……”
“连委屈都不敢,果然是个废物。”耿云冷漠地说着,与耿灵儿擦肩而过。
耿灵儿哭成了泪人。
耿昕、耿怀有心安慰她,又怕触了大哥的霉头,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两眼,跟随大哥去了。
耿云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坐下。
耿昕立马奉上一杯清茶:“大哥,喝点茶吧。”
耿云端起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
耿昕偷瞄耿怀,示意耿怀开口。
耿怀哪里敢?跟大哥在一起,简直像有一把刀悬在脖子上似的,心惊胆战。何况他是庶子,与大哥隔了一层肚皮,与大哥相处便更如履薄冰了。
还是耿昕说道:“大哥,你想好怎么救父亲了吗?我们刚刚已经查清楚了,安鲁怀是容卿的人,三年前,安鲁怀的小妹妹得了天花,大夫说快死了,被路过的容卿救了,容卿一直有三不治的规矩,那一次却破了规矩,自此,安鲁怀便效忠了容卿。只是为掩人耳目,表面上二人并无交集。这一次刚刚事发,容卿便找到他,让他给做了一个假证,我推测,他不会轻易地改口。”
耿云喝着茶,没有说话。
耿昕知道大哥在听,鼓足了勇气,接着道:“我想过了,让安鲁怀改口,供出自己被容卿指使是最有效的办法,但这个显然行不通;如果供出真正的纵火犯,又怕他大刑之下,把我跟四弟扯出来;现在,唯一的可行的方法是说服宣王。如果我们能给宣王足够的好处,让他放点水……”
“你能给他什么好处?”耿云打断了三弟的话。
耿昕先生一怔,随即地底地说道:“我还在考虑……”
“不用考虑了,他要的,你给不了。”耿云淡淡地说道。
耿昕尽管曾经有过这样的考虑,可是真正从大哥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那家伙还真打算跟七皇子抢皇位吗?他也配?不就是太子身边的一条狗?!”
“他从前是不敢,但现在,不是多亏你们,让他得到了大帅府的支持吗?”耿云漫不经心地说。
耿昕、耿怀齐齐低下头,他们只是想整死马宁玥和司空朔,却忘记马宁玥背后有一个强大厉害的大帅府了,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恐怕还把容卿与容麟看成他们南疆人。这一次他们激怒了对方,从不干涉皇权之争的大帅府,居然也向宣王示了好。他们才不信心高气傲的容卿父子会甘心臣服宣王,不过是想给耿家添堵罢了!
耿云的茶杯空了。
耿昕眼疾手快地倒了一杯。
耿云轻轻地抿了一口,道:“宣王、安鲁怀、交出纵火犯,哪一条路都走不通。”
那不是死定了?耿昕、耿怀面色大变,很快,又听得耿云轻声道:“但我们也不需要那么走。”
“嗯?什么意思?”兄弟俩异口同声。
耿云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这种猪脑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二人汗颜。
“没关心一下长安殿与刘贵妃寝殿的情况吗?”他含了一丝不虞地问。
二人摇头,长安殿是宣王与西凉使臣议论和亲的地方,他们只顾着往西暖阁纵火,没怎么关注那边。刘贵妃的寝殿倒是关注了,因为皇帝把父亲叫到那边盘问,可是这个有什么重要的吗?
耿云道:“陛下给刘贵妃的寝殿和长安殿都送了梨花酿,用的是鸳鸯壶,马宁玥和司空朔虽在不同的地方,可他们都被赐与最后一杯。”
“这……”跟本案有关系?耿昕木讷地瞪大眼睛。
耿云又道:“鸳鸯壶是前朝皇帝用来赐死罪臣的暗器,壶顶有机关,藏了一包毒药,平时壶里的酒是没事的,可一旦按动机关,毒药便会掉进酒里,成为一杯毒酒。你们觉得,皇帝为什么无端地赐酒?还都把最后一杯赐给了马宁玥和司空朔?”
耿昕恍然大悟:“啊!陛下想毒死他们!等等,不对呀,他们没死啊!”
“那是因为他们没喝。”耿云的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司空朔快喝的时候,小德子冲进长安殿,撞翻宣王的酒,弄脏了司空朔的衣裳,也弄脏了司空朔的酒,我这么说,你们明白吗?”
耿昕点头:“明白,陛下……反悔了。这么说来,咱们的计策是成功了,陛下捉到奸了,所以才想赐死他们两个吧!只是为什么又突然赦免了他们呢?”
耿怀想了想:“大哥,三哥,会不会是陛下知道司空朔也是他外孙了?所以才及时救下了司空朔。”毕竟是亲外孙,就算司空朔睡了玄胤的妻子,也不会舍得让他去死的。
耿云摇头:“不,不会是这样的可能,如果陛下是因为知道司空朔的身世才放过了司空朔,那反过来,在兄弟之间红杏出墙的马宁玥就该被千刀万剐才对,可陛下也放过了她。”
“啊,对呀。”耿昕惶惶然地坐了下来,“所以陛下还不知道司空朔的身世,可陛下为什么突然饶恕了他们两个?”
耿云淡道:“具体原因有待查探,不过陛下突然朝耿家发难,大多也与这二人有关,他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耿昕嘀咕道:“可是说来说去,还没说怎么救父亲呀?”知道马宁玥和司空朔的秘密又怎样?反正是西凉人,和亲结束就会走了,反倒是父亲,一直被关在大牢里,不知能撑过几天。
“鼠目寸光!”耿云呵斥道。
耿昕的身子抖了抖。
耿云收回凌人的视线,慢悠悠地说道:“真正决定父亲生死的是陛下,陛下想降罪耿家,他们递了一把刀罢了。”
说到底,他们真正算准的是陛下的心思。
耿家多年来效忠朝廷,可多少也做了些背叛南疆王的事,南疆王知道,却一直没抓到把柄,便想借这一次的机会,给他们敲个警钟。
但耿家的警钟,不是这么好敲的!
“公主呢?”他突然问。
耿昕答道:“大嫂还在宫里。”
……
金碧辉煌的寝宫,一名身着浅金色曳地罗裙、素白透明纱衣的女子端坐在铜镜前,静静地擦着雪花膏,她生得臻首娥眉、眸若秋波、肤如膏腴,艳若桃李。
“公主,驸马来了。”小宫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说。
皇甫颖涂着雪花膏的手就是一顿:“他不是去道观了吗?”
小宫女道:“不知道呢,反正在宫门口等您,说接您回去。”
“母后的身体欠安,本公主还想再多陪母后几日,让他自己回吧。”皇甫颖继续涂抹雪花膏。
秦公公扬着拂尘,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娘娘刚刚喝了药,睡下了,临睡前说她好得差不多了,不必公主侍疾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府陪伴驸马爷吧。”
皇甫颖慢慢放下了手里的雪花膏:“我知道了。”
两颗钟后,未央宫的轿子落在了宫门口,小宫女打了帘子扶皇甫颖下来。
耿云上前,轻轻握住皇甫颖的手,温柔地说道:“夜里风大,瞧你手都凉了。”
他脱下披风,罩在了皇甫颖的身上,如玉长指娴熟而温柔地系好了披风的丝带。
皇甫颖道:“你是为父亲的事来找我的吗?”
皇宫就这么大,一些秘密纵然想藏也不一定能够藏住。
耿云温润如玉地笑道:“不是,就是想你了,来接你回家。这件事没影响到皇后娘娘吧?”
“暂时还没。”
“以后也不会,我会处理好的。”耿云揽住了妻子的肩膀。
皇甫颖的身子微微一僵,推开他的手道:“有点热。”
……
氤氲着水汽的浴室,德庆公主从浴桶中出来,宫女与十一娘为她擦干身子后,给她穿上了一套淡紫色蚕丝亵衣。
她躺到床上,拿起那条十一娘串的红豆手钏,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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