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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用了点粥,贾史氏便撂下勺子,让侍婢撤下膳食,命人将贾王氏叫来。

打从先荣国公贾代善故去,贾史氏便极重每日里儿媳晨昏定省的规矩,往日都要两儿媳伺候她用早膳,只这一年年初时因着种种缘由,贾史氏终是以‘疼惜小辈,不愿人折腾辛苦’为由免了众人的晨起请安。贾赦一房几人思量一回,便大张旗鼓的齐齐谢了恩去,而后贾邢氏日日午膳时来伺候人用了膳午睡,晚些时候待胤礽兄弟散了学归来再携儿带女来请安,贾赦亦是每日落衙归府便来请安。贾政一房这回倒是想起人是长房,言说弟从兄礼,有样学样。

现下,贾王氏正在前厅理事,见贾史氏身边人来请,不由得提了心,然这一路那带路婢子并不答话只顾疾行,因着上回放贷一事遭过罪,贾王氏身边的周瑞家的也不敢太过放肆,贾王氏又要端着菩萨模样,只得兀自忧心。

待贾王氏进了屋,贾史氏并不理她,仍在床榻上闭目养神,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睁眼看她,冷声道:“老二在何处?”

贾王氏稍稍松了口气,回道:“老爷今日有些不舒坦,遣了人去衙门告假,儿媳已经让人拿帖子去请太医了。”心下颇不以为然:政老爷这头疼脑热的乃是常事,哪里值当这老妇聒噪,莫不是心里不舒坦欲寻她出气?真真个刁老太婆!

贾史氏瞪着贾王氏,几乎忍不住将“蠢妇”二字喝骂出口,这妇人原本臂膀是断了,可距此已有几月,怎的不知拢了新人在身边?府中消息,不说大房那园子,单是她夫君身边诸事竟也被人瞒得死死的!还怨她这老婆子不放权给她?若是当真放了权给她,这府里还不乱了套!

如今元春要跟着嬷嬷学规矩,又要同女先生修习琴棋书画,无法如以往般在贾史氏跟前讨巧为贾王氏解围,贾王氏只得尴尬的站在一旁听着贾史氏遣人去贾赦处待太医诊过脉将人请来,见贾史氏面色铁青不似寻常,不免心下惴惴,有些担心贾政这回是真病,却也委屈得很:昨儿晚上贾政可不是歇在她那儿,今早又是早早回了书房谁人都不见,即使当真有事也不该怨了她啊!

贾史氏请了那太医来,命人送上两封银子并一个荷包,道说幼子愚钝受了惊,全赖大人妙手回春。

那李姓太医得了差事时便被人提点了几句,晓得此事虽可大可小,然揣测了上意,下的方子很是中庸,本来被这荣国府老封君请了来心中稍有忐忑,现下见人家的应对之策倒是合了上意,且那政老爷的脉象确实有受惊之相,便直言脉象,推了荷包,只取封银。

松瑶书院近日教导欲明年下场童试的学子乃是循的因材施教之法,每日里将四书五经揉在一处讲上一讲,点评回往昔学子的神来之笔,便由众人自去习书,或做文章,或寻先生请教解惑。

胤礽今日是没了心情谈书,便同胤禔说去寻俞凡。瞧着胤礽眉梢眼角的倦意,胤禔颔首应下,起身向先生行罢学子礼便牵了人离座。

一旁考量文章收笔处不足的贾蔷被人碰了碰手臂,偏头就见平日玩得好的同窗扭头看着刚踏出门栏二人的背影,好奇的问他:“你那小叔叔的今儿怎的冷着脸?很有些骇人。”

贾蔷想起昨晚隔壁府上递过来的将他父亲气得跳脚的消息,叹一声,低声道:“那府里的事儿……糟心得很,琏叔心疼堂爷爷呢。”

晓得是荣国府家事,那同窗便也不再探问,只是拍了拍贾蔷的肩,指了他手里文章,转了话说:“去请教先生?”

不远处坐着的水泊若有所思的看看贾蔷,抬肘碰了碰水泽,道:“去瞧瞧?”

水泽放下手中狼毫,正待墨迹干涸,头也不抬的回道:“待我请先生评过文章。”

这边被惦念的二人仍在回廊上漫步前行,胤禔瞟一眼心神不知飘去了何处的胤礽,暗叹一声:胤祉为胤礽做的掩饰借着晨时稀薄光亮自然能轻松瞒过贾赦并贾邢氏,然他同胤礽何等熟悉,一早瞧见人就觉得不对,凑近了便从脂粉遮掩下寻到了人眼下青黑痕迹,有心相询,然瞧见许久未曾在胤礽面上出现过的冷厉笑容,只得压了心中疑惑,待人和缓了心情自开口。

只是他千算万筹也没想到这人竟要去俞凡处讨嫌,虽说俞凡素来好脾性,然这人却是承了俞老先生对琴道的虔诚,若是有人胆敢在他面前将抚琴当做宣泄之法,必是不管人身份几何,先打出去再说。

放心的由胤禔引路,胤礽思量着他之前的谋算是否该改上一改,如今这等情形下若是再由他送上那份贺礼给水泱,纵是水郅再是大度,怕也是会记上他一笔,只是,若错过这一回,怕是再没有这等好时机,虽然他也承认水郅比康熙皇帝不知好上几倍,他却是更心疼水泱,总是不想他受半点委屈……

所以,还是要让先生们烦心一回。不肖弟子胤礽毫不心虚的定下行事章程,回神正好听到胤禔的声音:“你那小厮过来了,先听他说话,还是先去寻俞凡?”

胤礽低头瞅了眼牵着自己的手,对拉着人垫背心虚一瞬,偏头将小厮王诚唤来。

听说贾政借病躲在家中,胤礽冷哼一声:政老爷倒是不笨,知道两相弃害取其轻,只是他怕是不晓得他那言语已传出了府去,他那两个心思细腻的儿女今儿个不定怎的懊糟呢。

净手更衣,待琴室中乐声静下,二人方才入内,同俞凡行过礼,胤禔跪坐在桐木焦尾后对胤礽略一颔首,胤礽抬手触弦,闪念间换了曲子,却是他前世在咸安宫中自创之曲。

待抚过一曲,胤礽已然静下心来,正想寻俞凡告罪,抬眼却见这偌大的室中只有不知何时坐在他身侧的胤禔同他二人。

胤禔见胤礽难得迷茫困惑的眼神,忍不住笑起来,站起身略弯腰伸出手,道:“我同先生和师兄告了假,随我去好好睡一觉。”

胤礽握住胤禔的手,轻声道:“多谢大哥。”前世今生,纵然他二人彼此无所亏欠,他要谢胤禔的实在比旁人想的要多。

胤禔正欲笑胤礽这话客气的生疏,便听有人道:“咦?瑾安今日怎的同佑明这般客气?”

胤礽起身站到胤禔身后,向来人行礼:“贾琏见过靖王世子、肃王世子。”

“两位堂兄今日怎得空闲来此?”胤禔踏前一步,面上笑容一如平时,只眼中惑意明晃晃。

瞧着两人情状,靖王世子水泽笑着偏头看了眼因堂弟胳膊肘外拐而不悦的水泊,用手中折扇安抚般敲了敲人的手臂,这才转回头直视胤禔的眼,道:“自然是为了瑾安。”

胤礽抿了抿唇,抬眼去看水泽,就听水泊道:“你二叔那不着调的话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王家小公子都闹到国子监里头去了。”

胤礽长长叹了一声:“家门不幸……得过且过罢。”

“你倒是明白。”言罢,水泊便拉了水泽转身离开。

胤禔拿眼角斜了胤礽一眼,胤礽勾住胤禔的袖子摇了摇,轻声道:“哥,待会儿我跟你说我给太子备了什么礼。”

“你之前不是瞒得死死的,怎的今日倒想说了?总觉得你在算计我。”胤禔瞧着因他的话红了耳根的胤礽,只能叹气,拉着人往外走,“随你,随你,赶紧走吧,待会儿不定又有谁寻了来。”

水泽随水泊走过临水长廊,待二人在长廊尽头的亭子落座,水泽方才轻笑出声:“你今日怎的同一孩子计较起来了?”

“那是个孩子?”水泊饮了口茶,毫不意外水泽的笑而不语,看了会儿水面,方才道,“之前我觉得同北静王府亲近些没什么,堂叔行事确实让人佩服,又有京华双杰那名头响亮,便被迷了眼,想的着实有些少,如今细思却发觉那荣国府虽是人人皆道其落魄,然这几年京中事哪一件与他家没扯上关联?这样的心机,如此手段,着实让人心生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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