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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前,日蚀异象刚刚开始,阴影才遮住太阳的小半边身影。
世界在变暗,诺克奔跑的速度也已经越来越慢,但他身体溢出的血却越来越多。
一根龙骨如同拱地的野猪,破开尘土,直奔森林中的小木屋。
简陋木屋的瓦檐上吊着一张婴儿床,床内的婴儿睡得很安详,不知道是否正做着什么美梦。
一位头上包裹着毛巾的妇女正用鼓槌在敲洗衣服,丝毫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危险。
尘土四溅,木碎瓦裂,骨刺在即将摧毁木屋的瞬间停留在妇人因惊恐睁大的瞳孔前,一个四方形的透明结界将骨刺包围在内,就像一堵墙,阻止了弓箭的突进。
风尘仆仆的诺克满脸疲惫,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没有半分动摇,丝毫没有为浪费源力救人而感到烦恼、厌倦。
事实上这种救人的事情他一路上都在做,黑白双禧追了他二十二天,从繁华的都市到炙热的沙漠再到偏僻的森林,他一路上救下的人早已成千上万。
在潮龙镇的边界,他用封印术挡下了黑禧的“万骨临”,护住了彝族的村落;在桑格镇,他引流黄江,扑灭了黑禧吐出的龙炎,独自一人闯火海救下了村子里的一百八十七人;在画廊村,黑禧掘开了河堤,他不得不使用结界术暂替堤坝,苦苦支撑了一刻钟,直到画廊村的人全部逃离……
至于刚才发生的这种黑禧偷袭,暗算,暴起伤人事件,诺克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了,他只知道自己受了很重的伤,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已经接近了极限。
他需要预判敌人的攻击,需要时刻注意黑禧袭杀无辜的人,需要用更快的速度,更精准的角度拦下他的招式,他已经拼尽全力,却依旧救不下所有人,在他眼前死亡的人已经过百,幸运的是他救下了上万……
这样的事很多,所以他很累。
累到只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可惜的是他睡不着,也不能睡。
黑白双禧不是他遇见过的最强敌人,但却是最没有原则底线,最难缠的人。
他们洞悉人的弱点,善用他人的心理,没有原则与底线地朝无辜的人下手,借此来破坏诺克的道心,消耗他的精神和力量。
诺克以救人为宗旨,若见死不救必然道心不清明;若事事援手,必然耗费心神,力衰精竭。
……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林子里的树上跃下,冷冷地站在诺克的对面。
“整整二十二天了,你终于快要死了,你可知道这二十多天我有多累,简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黑禧束着的头发已经全部散开,几根枯黄的野草黏在蓬松脏乱的头发上,最初的优雅与神秘完全不复存在。
吓得魂飞魄散的妇人早就带着婴儿逃之夭夭了,连一声谢谢也没有对诺克说。
“值得吗?你救了他们,他们却将你视为带来灾难的瘟神。”白禧漂亮的小脸早已经成了一只小花猫,汗水的臭味让她蹙着眉头,让她嫌弃自己,让她再也发不出那种咯吱的笑容。
“如果救死扶伤是为了得到感谢,那这岂不是成了无聊的交易?”诺克非常大度地点了点头。
黑禧突然大笑起来,随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其实,我还是低估了你。如果你不管那些与你无关的人,我们磨不死你。”
诺克微微蹙眉:“既然看到了他们的苦难,又怎能自欺欺人地当做没看到?”
“但好人不长命,就像现在的你一样。”黑禧右手一挥,一根骨刺划过地面,挖出刚好足够埋下一口棺材的土坑:“在撒哈沙漠的时候如果你不救那个迷路的旅人,你已经走了;画廊村的那次也是,你不折返回来将自己当成堤坝也已经走了……
你早已经回到了星芒,带着血怒种和我们的信息告诉了亚索,但可惜又幸运的是现在你就要死了,终于要死了……”
黑禧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很难理解诺克的举动。
“好人不长命,但也不能因为这而去坏人啊。”诺克笑了笑,他的回答没有什么理由,却让人感觉非常有理。
他取下背后的十字架,扔掉胸前的念珠:“虽然要死了,但我可不会乖乖躺入坟墓,总要打一场的。”
黑禧后退几步,摇了摇头坐在地上:“打我是不会打的,现在的战斗比最初的战斗还要危险,将死之人,谁也料不到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拼命,自爆什么的太恐怖。”
现在的诺克就像一头濒死的野牛,而黑禧白禧就像两条饿的肚皮干瘪,走路摇晃无力的狼。
它们不会冒着危险去杀死这头野牛,它们只需要盯着它,守着它,等它的最后一口气消亡。
诺克再次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赞叹眼前的敌人:“能忍,能磨,能耍手段,你们要是没有泯灭人性,真的适合当星芒的接班人。”
“能跑,能算,能坚持,您要是不那么蠢,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星芒又何需接班人?”黑禧坐在松软污浊的泥土上,不像最初一般那么在乎仪态。
“为什么没有意义?”
“因为人是救不完的。”黑禧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贱民救了也没用,就像你放了一头鱼,但还是有别人会将它抓走烧烤。”
“人怎么能和鱼相提并论?”诺克有些生气,气息有些微粗,他情绪一动,全身便传来剧烈的疼痛。
“弱小就是罪,当然没区别。”黑禧微讽道,再一次震惊星芒的人员,竟然是一位这么天真的慈善家。
诺克摇了摇头,同样不假思索地道:“弱小非罪,明明很强大却还去欺负弱小才是罪。
也许当你们遇到远远比你们强大的人时,才会明白这个道理。”
白禧可爱的小舌头从干裂的唇缝中伸出,调皮地道:“所以我们要成为最强大的人,很多人像你一样强,但还是被我们杀死了,所以我们不怕。
大道一途,漫长悠远,舍不得七情六欲,怎么可能到达远方。”
黑禧沉了沉眉目,很认真地问了一个困惑了自己很久的问题:“其实,最初的我们觉得有可能杀死你。
但是在追逐了三天之后,我才发现你只是在引我们远离城镇,避免造成无辜的伤亡,在偏僻的地方,即使我们对那些普通人下手,死亡也可以少一些。
所以,我知道,你如果真的想走,我们根本留不住。
但是我的确没有想到,你竟然真的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救那些瓜皮群众,他们真的比你将掌握的信息送出去更重要吗?”
黑禧望着重伤垂死的诺克,发现后者的嘴角竟然挂着微笑,而且眼中对自己的赞赏越发地浓厚。
这种时候竟然还在笑,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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