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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不到五十而官居左相,李适之正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他生性喜交游,几个至交好友如今都正当得意。当年他任通州刺史时,按察使韩朝宗对他极为赏识,屡屡上书褒奖举荐,而就在他拜相之前,韩朝宗被天子召回朝中升任京兆尹;和他相交多年的房琯则是升任主客员外郎,正式迈入了郎官这一中级官员序列。有了知心酒友,再加上他如今正炙手可热,李宅的夜生活从来都是多姿多彩,笙歌艳舞甚至常常自宵达旦。
然而,爱喝酒又爱交友的他处理政务却毫不含糊。前有牛仙客这样的治事高手,他却没有半点逊色,无论晚上喝多少,多晚才就寝,白天却始终精神奕奕,从来没有任何公务滞留堆积,就连有心逮着他交游废事的由头,把他扳倒的李林甫竟也只能徒呼奈何。
如果说,唯一让李适之心中不快的,就是外头至今尚未平息的传闻——倘若不是杜士仪主动相辞礼让,哪有他的拜相!
心中既然老大不高兴,这天晚上李宅夜宴之际,他一口气喝了一瓮剑南烧春,随即一时尿急,遂起身退席到后头方便。等出来之后,耳听得前边厅堂丝竹管弦声不断,他反而倒没兴致进去了,站在屋后廊下吹着凉风出神。直到背后有人叫了一声相国,他方才转头瞅了一眼,见是一个末学后进的校书郎,在自家也是常来常往的,他便懒洋洋地问道:“怎么,是前头歌舞不好看,所以逃席出来了?”
“当然不是,主人不在,我等却在前头兴高采烈,京兆尹韩公不放心,让我来看看相国这是突然到哪里去了。”那校书郎得体地拱了拱手,这才问道,“看相国这意兴阑珊的脸色,莫非是近日有什么不顺遂?我可是听说,相国就任左相以来,朝中事务没有半点滞涩,就连陛下也常常褒奖。莫非是右相那儿有什么言语出来?”
李林甫和李适之全都出身宗室,又当了宰相,朝中为了分别,除却亲近之人外,旁人常常以左相右相这样的称呼加以区分。此刻李适之听对方小心翼翼地提到李林甫,他便嘿然笑道:“右相?他不学无术,连一篇文章都得让下头小吏代笔,却又能奈我何?只可惜,咱们大唐如今却还有一位隐相,人虽不在朝中,可人人都说他才应该当相国!哼,可笑!”
听李适之竟是如此说,那校书郎眼神微微一闪,随即仿佛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相国是为了那些传言担心。如果是如此,我倒有几句话不得不劝相国了。那一位人人称道其知人善任,可相国想一想,如果没有他任用的这些人,又何以成事?所以,归根结底,不过在于用人罢了。可他这一任已经六年,那些跟随他的人有些得以升迁,却也有些人始终原地踏步。倘若相国能把其中有些劳苦功高的人调到别处去高升,他还能否如此从容?”
李适之遽然色变,看向对方的目光倏然转厉。然而,在他的直视下,那个校书郎却依旧镇定自若。
“若是相国认为我此言荒谬,那么,就当我没说过好了。朔方可不是一个人的朔方,只要相国做得正,旁人谁能指摘?”
直到那校书郎长揖行礼悄然离去,李适之仍然在细细沉思,许久方才下定了决心。等到他重回前厅会客时,早已是精神奕奕。半宿狂欢后,宾客散去,他便唤了房琯到自己书斋,稍稍露出点自己的意思,就只见这位主客员外郎大摇其头。
“怎可如此!适之兄,不是我泼你冷水,那些说杜君礼更应该拜相的流言,十有八九就是李林甫散布出来的!你若为此把杜君礼当成眼中钉肉中刺,那便是中了别人的计!”
“就算是李林甫算计我,焉知没有杜君礼推波助澜的缘故?”
李适之心烦意乱地在扶手上重重一拍,见房琯仍旧不赞同,他暗自后悔居然和这么个书呆子商量大事。于是,等到次日早朝之后,他回到政事堂雷厉风行地处理完了手头事务,应付了李隆基两项临时召唤,一到家就将昨日那校书郎请到了书斋。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你昨夜说的话,我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可杜君礼镇守朔方,若是我因为一己之私怨,把他的心腹肱股全都调走,那也未免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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