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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去年乡试策论的内容来说,论题目便是“有教无类论”,这句话即便是在论语之中,也是大名鼎鼎的。
学子只需引入圣人之言,然后旁征博引,引用各代大儒关于有教无类的论述,中间再加上一些自己的微末见解,那就行了。
但是今年的题目却不一样,风格迥然一变,和之前那种能够轻松应对的题目来说,这次得到论题显得高深了许多。
论题目便是,儒者守成论。
这句话取自本朝一名大儒二百年前所做的《汉记》,高祖烦以治政,有臣子荐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以守成,高祖欣而纳之。
汉之前,百家争鸣,各种治政理念和手法;而自高祖后,儒家治世的趋势越来越大,直到董仲舒独尊儒术之后,治世尽是儒士。
不知道这个典故的,只能抓头挠腮,从字面上切入;知道这个典故的,更加的纠结,因为这次论题上少了“可以”两个字,对于他们来说,难度一下子增加了许多。
多一个字少一个字,没准就是考官故意设置的题眼。
周围已经有叹息的声音响了起来,没过多久,便有学子匆匆提着自己行李,然后卷起答卷便要离开,显然是放弃了这次的策论。
有人交卷,这如同一个信号一般,顿时引起了呼呼啦啦一大群人起身交卷。
姜尚离不为所动,闭着眼睛思索了一阵,显然在构思如何下笔。
甲区之中,李荣皱了皱眉头,好不容易想到了这个典故,踌躇了一阵,终于下笔道。
“吾尝闻,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以守成。”
写完之后,李荣感觉思绪顺畅了许多,一挥而就,开始快速作答了起来,反正对于李荣来说,这篇论只要做的不是太差,就足矣了。
李荣自信昨日答卷可取甲等,也就是说,策论和诗赋只需一乙等一丙等,即可取中秀才,而论,只要切中考题、言语顺畅、论据充分,那么至少也是乙等。
关于儒家治世,古往今来有诸多典故,李荣自然是信手拈来。
姜四郎就有些头痛了,村学之中有《汉记》这本书,但是他没有看过,所以没一点印象,只能从字面上切入考题,然后引文作答了。
“学士,这片策论,估计会让很多人头疼的。”学正有些苦笑的对着宋默然说道,半个时辰过去了,他的手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了几十份答卷,其中行文狗屁不通,论点模糊不清,仅有一文堪堪可以入丙等,其他全是丁等。
“这个考题,用在府试也足够了,用在乡试之中,难度确实大了些。”宋默然中肯的说道,然后问道:“经义甲等乙等学子答卷如何?”
“经义乙等七名学子,如今都是丙等答卷,有乙等答卷的潜质。至于两名甲等答卷学子之中,姜尚离我看不懂,现在还没有开始作文。至于李荣,现在已经是丙上之文了……”突然,学正声音一滞,惊喜的开口道:“乙等!”
不错,李荣的文章已经到了乙等的标准。
眼巴巴的看着李荣的文章在乙上时停了下来,学正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成为甲等答卷。
不一会儿,李荣便来交卷了,学正看了一眼答卷,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到学正这般反应,李荣自然是高高兴兴的离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学正摇了摇头,手中答卷已经将近百份,之前经义中考核为甲等和乙等的九位学子,除了姜尚离之外都交卷了,八人之中有六份乙等答卷,也是考场上唯一的六份乙等答卷。
“那小家伙,该不会还要下午答卷吧?”学正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仁,他刚才特意去丁区看了一眼姜尚离,结果发现,姜尚离答卷上一篇空白,至于姜尚离本人,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等。”宋默然索然无味的看了一下挑出来的几份乙等答卷,对于博学多才的宋学士来说,面前这些文章没有一篇让他眼前一亮,甘之若饴,连鸡肋都不如,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现在宋默然唯一好奇的,便是姜尚离的文章,他倒是想看看,这个看着不一般的小家伙,究竟能写出什么样的文章,该不会落入俗套吧?
眼看时近中午,姜尚离不再犹豫,毛笔蘸了一把浓墨,便开始在答卷上书写了起来,前世欧阳修参加殿试之时,要做的论与此极其类似,叫做“儒者可以守成论”。
“开始写了。”就在姜尚离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宋默然心有所觉,突然开口说道,随即大手一挥,才气在面前石桌上凝聚,最终凝成了一张白纸模样。
上面不见人笔,只有带着才气的字迹不断的浮现出来,等白纸凝成之后,“江南学道登州学府阳城县稽原乡学子姜尚离”这句话正好写完。
对于考官来说,随时可以借助额前虚印来调阅学生答卷情况,不过是要耗费不少心神的,学正便无法施展出这般手段。
“开始了。”陈忆锦轻笑说道,走到宋默然身后,看着答卷上不断浮现的字眼。
六只眼睛,在这一刻,全部落在了这张答卷上。
“论曰:夫至治之极也,涂耳目以愚民之识,畅希夷以合道之极,化被而物不知,功成而迹无镇……”
随着行文不断递进,满卷才气横溢,答卷上的字已经泛起白光,将整个答卷笼罩了起来。
学正舔了舔嘴唇,单看这开头,便能够感到一种磅礴大势,目光盯在评卷等级上,学正突然感觉自己舌头有些打结,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乙……乙等……”
悄无声息的,姜尚离的论,便成了乙等。
宋默然微微颔首:“继续看。”
“若乃畅上古之至道,张亿世之远御。结绳所以为信也,而惧信之未孚,我则有书契之易,于是画八卦以由数起……”
“服民以道德,渐民以教化,而人自从之者,三皇之盛也。夫设言而不违者,其在兹乎。”
洋洋洒洒写下来,才气如同粘滞一般,汇集在笔尖之上,随着墨迹书于答卷,笔墨流转之间,文章如同江河东流,一泻而下。
书到最后,宋默然和学正都顾不得看评卷等级了,而是专注的看着这片大气磅礴文章。
“此文,天马行空,通篇未有儒者,却无时未有儒者之道。当为甲等。”宋默然如同三伏天喝了一口冰水一般,击掌赞道。
看了半天勉强入眼的文章,突然冒出来了一篇文采斐然的文章,宋默然岂又不兴奋之理?
尤其是,这等文章,即便是帝都之中如过江之鲫的青年才子,也未必敢言能够作出。
赞罢,扭头一看,果然,甲等答卷。
“天可怜见,乡中终有可进府学之才了……”学正说话都有些哆嗦了,秀才考核标准中,有一项便是两甲一丁,也就是说,只要姜尚离明天在答卷上写诗,哪怕写的狗屁不通,得到一个丁等判卷,也能够得授秀才。
最最重要的是,三科之中有两科获甲等,就能够直接入登州府府学学习,而后参加府试,而不是待在阳城县县学学习。
百年内,稽原乡共有五人有资格进入府学学习,最后出了两名举人,三名贡士。
不一会儿,待到答卷晾干,姜尚离便卷起答卷,前来交卷,迎来的却是三双好奇的眼睛,似乎要将他从头到尾看个尽。
交完卷后,没有过多话语,姜尚离便离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陈忆锦揉了揉小白狐的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眼中冒着星星,自言自语道:“不过这样才好玩嘛,等他去了帝都……好期待……”
宋默然抬头看着天,似乎被天空中绝佳的风景吸引住了。
刚走出门口的姜尚离,不由的打了个喷嚏,疑惑的抬头看了看天,莫不是天气变了,不然怎么会打喷嚏?
一如昨日,春暖花开。
第十二章待我登科后
更新时间2014-12-1911:47:37字数:3209
第二日的乡试,一如既往的平静进行着,似乎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下午的当头棒喝,并没有喝出其他舞弊的学子。
一则是因为,策论这东西,想抄也没有地方抄,只能看学子自己的知识水平和才华了;二则是因为,昨日舞弊的三个学子,都得到了禁考三年的惩罚,一定程度上还是震慑了某些心怀不轨的学子。
终于,在一轮红日又一次冉冉升起之后,乡试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天,考诗赋。
无论是乡试,还是随后的府试、会试甚至是殿试,最后一关的诗赋,其实只考其中之一,或诗,或赋。
但是出考题的时候,却出了两个,一个诗题,一个赋题,考生只需择其一而答之,如果考生答了两题的话,那么最后取名次的时候,则按照评级比较高的来作为考生成绩。
比如考生同时答了诗赋,诗甲等、赋乙等,那么最终诗赋成绩评为甲等。
考卷很快发了下来,当看到上面的题目时,姜尚离脸上尽是古怪之色。
赋:《藏珠于渊赋》;诗:以今次科考为题,即兴作诗。
如果说昨日的儒者守成论已经让姜尚离感觉足够侥幸的话,那么今日的诗赋题,更是让姜尚离有种彩票中大奖的感觉。
为何?因为无论是昨日的策论,还是今日的赋,在前世都有人遇到,而且如姜尚离这般,是在同一场科考里面遇到策论和赋。
那个人,叫做欧阳修。
也许是上天的恩赐,姜尚离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前世看过浩如烟波的诗词歌赋、文章典籍都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甚至有一些连他都记不住了,但是获得新生以来,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说实话,这一刻,姜尚离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意,一是感谢从小到大老爷子逼迫他背了不知道多少书,二是感谢上一世那个在无数人眼中坑爹无比的古文专业。
藏珠于渊,出自《庄子》,若然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近富贵。把获得的金子藏到山里,把获得的珍珠丢到深渊里,形容人的不近富贵。
乡试最后一天了,姜尚离也不想再待了,于是沉思了一下,便动笔开始写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赋,从始至终,都有三个人在关注。
虽然远远没有到达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地步,但是此时此刻,至少有三个人知道姜尚离,确实,姜尚离的名字,真的很好记。
“动笔了动笔了。”自姜尚离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学正便不断的念叨着,终于,在念叨了四五次之后,姜尚离的答卷上,终于开始有字迹浮现了出来。
“稽治古之敦化,仰圣人之作君,务藏珠而弗宝,俾在渊而可分。效乎至珍,虽希世而弗产;弃于无用,媲还浦以攸闻……”
只看开头,宋默然和学正心中就默默赞了一下,甚至连陈忆锦不合规矩的在旁边低声诵读,都没有去管。
“盖贱货者为贵德之义,敦本者由抑末而始。示不复用,虽至宝而奚为;舍之则藏,秘诸渊而有以。诚由窒民情者在杜其渐,防世欲者必藏其机……”
当字迹浮现到这里时,答卷已然悄无声息的升级成了乙等答卷,不过宋默然和学正注意力却没有放在这儿,悄悄看了一眼,目光便立刻回到了试卷之上。
“上苟贱于所好,下岂求于难得。是虽宝也,将去泰而去奢;从而屏之,使不知而不识。彼捐金者由是类矣,摘玉者可同言之。谅率归于至理,实大化于无为。致尔汉皋之滨,各全其本;虽有淮蠙之产,无得而窥。自然道著不贪,时无异物,民用遵乎至俭,地宝蕃而不屈。所以虞舜垂衣,亦由斯而弗咈。”
最后一段话没有丝毫停滞的便写了出来,在宋默然和学正额前的虚印之中,姜尚离试卷的位置已然成了一团金色。
国朝评卷,由天地才气裁定,甲等金色,乙等白色,丙等浅白色,丙等灰色,所以参加科考人数虽然多,但是评卷却并没有太大难度。
而各地学正和巡视的学士负责的任务,便是核实才气评定是否有太大误差,也就是所谓的复核了,毕竟天网恢恢尚有疏漏,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明珠被当成灰尘弃若敝履。
“好!当为甲!”宋默然拍桌叫道,这般文风,比起他来说,也丝毫不弱了,所以宋默然是一点也不吝啬夸奖:“此子,心中有沟壑万千。”
学正可没有宋默然看的那么远,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金色的甲后,便再也移不开了,嘴里低声嘟囔着:“三甲……经义、策论、诗赋俱是甲,这般学子,为何之前并不知晓?……”
若是之前知晓,学正没准就把姜尚离收为门下当学生了,那么这次三个甲等,便是他教育出来的功绩了,他的身份,便是言传身教的先生。
但是,现在,学正的身份,只是学正,而不是姜尚离的先生,其中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尤其想到姜尚离的年龄,以后说不定就飞黄腾达了起来。
所以学正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可惜,当然,也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兴奋,毕竟不管怎么说,姜尚离出自稽原乡,而他是稽原乡的学正,以后姜尚离出人头地了,他这个学正不管怎样也能分得一点功劳。
过了一会儿,估摸着姜尚离的答卷应该晾干了,学正拉了拉胡子,有些郁闷的问道:“他怎么还没来交卷?”
难得出现姜尚离这么一个有趣的家伙,宋默然心情也比较好,难得的搭话到:“可能是在思索如何修改,不过这都是甲等评卷了,已经不用修……”
“改”字尚未出口,宋默然突然闭嘴不说话了,两只眼睛惊诧的看着面前姜尚离的答卷。
上面突然多出来了一个字,“诗”。
陈忆锦和学正的眼睛也顿时集中在答卷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赋都已经是甲等了,莫非这厮还要写诗?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姜尚离没有让他们等太长时间,奋笔写道:“登科。”
诗是关于科举的,即兴作诗,可以抱怨科举内容,或者感叹光阴流逝,或者明年卷土重来,都是可以的,姜尚离写的登科,自然也是可以的。
“昔日龌龊不足夸”一句诗写出来,三个人心中就是一跳,眼睛立马盯紧了答卷,这句诗,似乎有些不一般呢。
“今朝放荡思无涯。”第二句一出来,和第一句配合起来,效果立马就显现出来了。
两句朗朗上口的诗句一出来,顿时就把三个人的目光深深拉了过来,就像是美酒对酒鬼的吸引力一般,哪怕只是微微掀开盖子散露了一些味道,也会深深吸引到酒鬼肚子里的酒虫。
简单点说,看到这两句诗,会让人对接下来的诗句保持很大的好奇感,有种一睹为快、不睹不快的感觉。
不过让三个人无语的是,这两句话写完后,让他们等了足足快一刻钟,姜尚离的答卷上,再也没有多出来一个字。
“一定是在构思……”学正忍不住解释道,不过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来的人却让学正有种目瞪口呆的感觉。
不但是他,就连宋默然也愣住了。
来者,就是姜尚离。
简单的问候之后,姜尚离便将答卷交上,然后朝着外面走去,眼看姜尚离再有四五步便要消失在拐角,学正终于按捺不住叫道:“姜尚离!”
论起沉得住气的功夫,学正比不上宋默然,甚至连陈忆锦也比不上。
姜尚离驻足,然后扭过头,迟疑了一下,问道:“学正有何吩咐?”
犹豫了一下,学正终究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问道:“你答卷上的诗是半首诗?”
“是半首。”这点,姜尚离没必要否认。
“那另外半首呢?可有腹稿?”学正问出了三个人都感兴趣的问题。
姜尚离愣了一下,然后认真的说道:“已然成诗。另外半首,待我登科后,自当补足此诗。”
“待我登科后,自当补足此诗。”这句话,说的是那么的自信,仿佛登科是手到擒来之事。
哪怕学正三人都知道姜尚离取得三个甲等,但是这一刻,当姜尚离说出这么一句话,三个人还是不免的愣了片刻。
“你就这么有自信?万一落榜了呢?”学正讶然问道。
“此次,必当榜上有名。”姜尚离语气平淡,仿佛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学正,如若无事,且容我退下。”
“嗯。”学正沉闷的应了一声,看着姜尚离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却充满了好奇,就连一直沉默不语的宋默然和陈忆锦,眼中也带着一丝探询之色。
乡下为何会出现这般惊才艳艳的学子?为何这样的家伙之前从未有过才名?
恐怕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来。
或许,没有那个老实巴交却对进士有着异常向往的中年汉子,或许,没有那个看重才气胜过一切、只为后辈能得到良好教育的女孩,也许乡试之中,学正他们见到的姜尚离,只是一个答题勉强到乙等的幸运学子。
那个中年汉子,叫做姜大维;那个女孩,叫做姜月。
他,是姜尚离的二叔;她,是姜尚离的妹妹。
第十三章乡试毕
更新时间2014-12-1911:48:28字数:3252
科举,对于儒士来说,基本上都是一个必经的过程,而乡试,则是科举的第一步,每年参加科举的儒士如同过江之鲫。
儒士大都会来参加乡试,但是参加乡试的未必都是儒士,还有一些是学子,其实在学堂跟着先生学过几本书,便是学子了。
但是只有秉承儒家理念入世经世的,有儒者为国为民之心,才会称之为儒士,这便是两者的区别,不是每一个学子都有资格成为儒士的。
而每年下放到各府县的学士,担任职责除了监督之外,便是考察学子了,为国朝推举一些与众不同的学子。
这些学子或是见识卓远的,或是胸有沟壑的,或是才思敏捷的,当然,这些学子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落榜了。
不过推荐之后,即便是落榜的学子,也能够被举荐成举人,不过也仅限于举人。
这叫特别推荐,每一个学士可推荐三名学子,当然,姜尚离自然是用不上的。
自姜尚离交卷之后,书阁前面负责收卷的,便只有学正了,而宋默然却回到了书阁之中。
闭着眼睛默立了一阵,宋默然额前的虚印便慢慢的浮现了出来,然后不断地在宋默然面前放大,最后变成斗大的光印。
宋默然伸手在光印某个角落点了一下,光印便开始了波动,如同水波一样朝着四面八方荡漾。
四五个呼吸之后,光印便如同镜面一般,上面浮现出一副清瘦的半老面容,眼睛却如同星辰一般发亮。
“什么事情?”看了宋默然一眼,老者眼皮子跳了一下,随即笑道:“和忆锦姑娘玩的可开心?”
确实,对于宋默然来说,这次之所以参与科举督考,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陈忆锦。
若非陈忆锦想要外出游历,见识一下大周科举风情,宋默然是断然不会成为外出督考的,所以对于宋默然来说,乡试反而不如陪陈忆锦重要。
当然,现在姜尚离横空出世,一切都有了些许变化。
“还行,忆锦姑娘玩的挺开心的,还捉了只小狐狸。”提起陈忆锦,宋默然脸上便多出了丝笑容,不过随即隐去,正色道:“我在稽原乡,这次乡试,倒是发现一个不错的学子。”
“稽原乡?”老者思索了一下,显然是在回忆稽原乡的位置,两三息后,脸上露出一丝恍然,随即颔首道:“想起来了。不过能够让宋宗师都觉得不错的,莫不是已经是儒者了?”
学士是官职,是国朝承认和授予的官位;而宗师,才是儒门之中对宋默然的评价。
宋默然皱了一下眉头,细细回想了一下,才突然发现,他一直没有看透姜尚离。
苦笑一下,宋默然大大方方的说了自己的看法,没有半点掩饰:“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看出来,我也看不清楚。怎么说呢,这个学子很奇怪,才华横溢,写的文章花团锦簇,但是在乡间却并无显名,。”
“这倒是有些怪异,不过世上终究有些人是与众不同的,有先天早慧的,有厚积薄发的,不一而足。”老者评论了一下,随即问道:“那学子乡试如何?”
“三科答卷俱是甲等。”宋默然说道。
老者脸色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即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动用那推举名额。”
沉思了一下,老者说道:“把他科举答卷发来。”
一阵流光闪过,刚才宋默然调阅的答卷,便传给了对方,虚印除了联络的功用外,还能够传送一些东西,比如文字、图画、场景的浮光掠影等,实物自然是不能传过去的。
大概几息之后,老者便看完了几张答卷,随即闭上了眼睛,回味了一下答卷的内容,点评道:“文辞气势磅礴,上佳之作,不过赋中略带奉承之意,未免失了一些风骨,勉强可堪传世。”
前世的科举,与大周不同,是要揣测上意的,就是要考虑到出题人和皇帝的想法,所以殿试之中所作的赋,肯定要考虑到这些因素,一定程度上奉承一下是少不了的。
停顿了一下,老者说道:“我给你看一篇文章,同样是藏珠于渊,但是这篇文章却脱离了典籍,以珠喻大贤,以渊喻江湖,可谓精彩之至,宏文至此,足以传世!”
言罢,老者将文章传了过来,宋默然看了一遍,品味了一阵,便颇有把握的说道:“如此文风,如此才思,当属李邕李牧之。”
“是也,两篇相比,文辞华丽,但是立意上还是高下立判的,这个姜……姜尚离,还是稍逊一筹的。”老者说道。
宋默然却不这么认为:“苏师,你要考虑到这学子的家境,他可是学在村学之中进学的,近三年一直是一人自学,不同于李邕有大儒教导十数年,乡野中人,微小谨慎点也是有情可原的。而且,这个时候交卷离开的学子,能够得到甲等评卷的,国朝应该没多少人吧。”
老者愣住了,姜尚离就读于村学?近三年自学?这消息可把老者震的不轻,乡学能教导出这般文采的学子?
宋默然脸上露出了笑容,能够让老头愣住,这件事已经足够姜尚离自豪了。
“确实,现在答卷甲等的,不过二十余份……既然那学子出身村学,那老夫倒是有些好奇了,一切待他来帝都再说,若是可以,你可以做他的引路人……”老者又和宋默然聊了几句,便断了联络,宋默然这才把光印收回了额前。
对于书阁发生的一切,姜尚离自然是不知道的。
径直的走到了乡学外面,姜尚离才发现,满场考生之中,他似乎是第一个交卷出场的,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出场的。
其他的学子,包括才名盛重如李荣者,都没有交卷,一般人恐怕连腹稿都还没有打好呢。
毕竟,姜尚离可是直接动笔写文的,笔走龙蛇之间,几乎没有停顿。
“出来了出来了,有人出来了……”
姜尚离刚走出来,原本平静的外面,立马变得喧闹了起来,不过喧闹过后,便继续回归了平静,只不过姜尚离身上却多出了几百道目光。
眯了眯眼睛,选择性无视了身上炙热的目光,姜尚离目光巡视了一圈,便在人群角落看到了姜大维的身影,还有姜月小巧玲珑的身影,十七郎今天则没有跟过来。
没有停顿,姜尚离便朝着姜大维走去,走至跟前,姜月便主动接过了篮子,然后小嘴巴就不停张张合合,一句话立马从嘴里蹦了出来:“哥,考的如何?”
“尚可,如果没什么意外,秀才应该没问题。”姜尚离笑了一下,揉了揉姜月的脑袋,然后扭头看向姜大维,问好的话还没有说出来,旁边的嗤笑声就响了起来,然后一张胖乎乎的大脸就出现在了姜尚离身边。
“考上秀才没问题?这话也能说得出口?”胖脸的主人,显然是李荣的父亲,肥大的手指指了指前面的乡学,然后极其骄傲的说道:“我们家李荣都还没写完交卷呢,你就交卷出来了,就这还敢说考上秀才没问题?恐怕是自暴自弃随便写了几句歪诗吧。”
话音落下后,不等姜尚离回答,李父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显然是认准姜尚离考砸了。
姜尚离暗自摇了摇头,这父子两个,怎么都骄傲的像公鸡呢?
扭过头,见到姜大维和姜月父女一脸黯然,显然是被李父的话影响到了。
确实,谁让人家李荣才名甚重呢?说起来也算是稽原乡有名的才子了,在常人眼里,姜尚离自然是不如了,现在却比李荣提前交卷,谁知道答卷上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哪怕是姜大维和姜月,虽然嘴上不说,恐怕心中也是如此认为的,尤其是思及姜尚离前两天的表现,姜尚离的话在众人看来就越发的不靠谱了。
暗道一声晦气,姜尚离宽慰道:“二叔,月儿,三天之后,一切见分晓。”
乡试结束后三天,各地学正和巡考的学士负责复核,然后按照答卷等级,授予一些学子秀才,以及确定推举到县学、府学中进学的学子名额。
所以放榜时间,是在乡试结束后三天。
“嗯,六郎说能考上,便是能考上。”姜大维脸色难看,但是还是应和的说道,手掌在姜尚离肩膀上拍了两下:“就算考不上,还有明年呢,六郎还年轻。”
姜尚离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家人还是不相信他的话的,也罢也罢,三天后一切都会明了。
陆陆续续的,不时有人从考场走了出来,或是垂头丧气,或是满面笑容。
大概在接近中午的时候,李荣才从考场出来,看脸上的笑容,应该考得不错,父子两个看都没看众多学子和家长,便坐上马车离开了。
唔,依旧骄傲的像只公鸡。
中午,学子们基本上都交卷了,毕竟上午一个半时辰,该写的也都写了。
基本是踏着上半场结束的钟声,姜四郎才从乡学里面走出来,和东姜村的人会合在了一起,却是没有回东姜村。
中午一起奢侈的在乡中茶楼吃了饭,一直坐到快点卯的时候,东姜村的四个学子才回到乡学。
按照惯例,点卯、喝问。
流程走完,乡试便正式结束了,一百来学子或是三五成群聚会,或是呼朋唤友游玩,或是聚集在学正身边问东问西。
至于姜尚离,则是在结束后,就陪着家人回东姜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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