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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了毕了这桩公案,萧清婉已觉乏倦不已,又说了几句官面上的话,就叫众人散了。那些妃嫔今日见了这样一出好戏,早已是如坐针毡,听闻皇后令去,如聆佳音,忙不迭的各自起身告退。有几个胆小的,才出了门,便已然软倒,被各自的随侍宫婢搀扶回去。
萧清婉着了宫人相送,便自归后头去歇息。才回到后堂,交代了几句话,外头宫人便来奏报道:“钟韶英求见。”萧清婉心中会意,微微一笑,说道:“你去告与他,就说本宫乏了,今儿实在没有精神见他。想必他这会子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要回禀。他想说的话,本宫已然知晓了。只要他往后仔细办差,本本分分的,自然就消了这笔账了。”这话说的模模糊糊,那人也听得愣怔,又不敢问,就走去将她这番话一字不差的告与了钟韶英。钟韶英心中自然明白,皇后这番话乃是为前番章媛与唐玉莲厮闹一事,他隐瞒不报之故。他只道皇后身怀有孕,近来鲜少出门,自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以为可瞒天过海,岂料此事仍为皇后侦知。大殿上的一席话语,实令他胆战心惊,再看皇后于刘秀春这样一个位份低微的宫嫔日常所行尚且知之甚详,这宫里只怕再没什么能瞒过她的耳目去,便连忙走来要告罪自白。不想皇后却懒怠见他,只令人递了几句话来,他见状也是无奈,只好揣了这些话自行回去咂摸了。
打发了那人离去,萧清婉又问穆秋兰道:“那册子可收好了?”穆秋兰回道:“收好了,还是搁在老地方,娘娘放心。”萧清婉点了点头,穆秋兰又笑道:“娘娘这册子可真比一切的法宝都好使,奴婢拿出来一念,不独刘秀春,就是旁人也都露怯了。经了这一出,怕是再没人敢瞒哄娘娘亦或背地里生事了。”萧清婉笑道:“哪里有这样容易,总有那胆大心毒的,自以为手段高明,可以暗度陈仓。不过震慑震慑,总归是好些。”原来,自打章媛一事之后,她为清肃内帷起见,暗地里使了人手,在宫中专一窥篱听壁,记录宫嫔言行不得当之处。倘或真捉住了什么罪状,还有赏赐。她那本薄册上所载,竟比宫史还更详尽些。此举虽不怎么光明磊落,却也不失为治理后宫这等藏污纳垢之地的好法子了。
萧清婉说了会儿话,便在镜前摘了簪环珥饰。穆秋兰服侍了一阵,又问道:“娘娘让周美人搬出延春阁,是为孤立唐才人。此虽是好,但怎么不叫周美人继续留在延春阁,也好看着唐才人的一举一动?”萧清婉笑道:“你瞧周美人那心地直率的样子,简直全然不解世事,哪里做的了这样的勾当。她嘴上又是个没把门的,不定哪里就得罪了唐才人。那唐玉莲又是个心狭量窄,暗中怀妒的,若真撒手不管,周美人哪里能是她的对手。还是叫她们分开,省些事端。”说毕,她便连说身上乏倦,要去床上歇息。穆秋兰连忙搀扶她到床上躺了,又放下帷子,才退了出去。
这日才过晌午,唐玉莲在堂上用过午膳,忽然听闻外间有许多脚步声响,便走出门去探看。只见许多身着内侍省服侍的太监,手提肩扛着许多箱笼走来,想是来与自己送东西的,便上前笑道:“劳烦诸位公公了,我的屋子在这里。”那领头之人说道:“唐才人误会了,奴才们是来与周美人收拾行李的,才人的东西还没送来。”唐才人碰了软钉子,面上讪讪的,又见周美人亲自带了人出来,招手笑道:“你们可来了,我等好久了呢,在这里!”说着,又一眼瞥见唐玉莲立在一边,又向她笑道:“唐姐姐,对不住,往后我可不能和你做伴了。”唐玉莲没的说,只客气了几句,又随口问道:“妹妹这是搬到哪里去?”周美人笑道:“我去和武姐姐住,已经同她说好了的。武姐姐待人和气,同我极能说的来的。我去她那边,好过在这里冷冷清清的,好没意思。”唐玉莲怔了怔,还是笑道:“妹妹真挑了个好去处。”说毕,便使性儿扭身回去了。周美人兀自不觉什么,仍旧招呼着人进去搬家伙,拾掇屋子。
唐玉莲回到内室,将门一关,思及进宫至如今的种种,只觉万事不顺。本来怀着凌云壮志进来的,岂料到了如今连皇帝的面儿也没能见着,还不知为何得罪了皇后,看今日情形,往后这宫中的日子只怕十分艰难了。她本是个外宅养下的女儿,连姨娘所出尚且不如,自幼和武蕴蓉这嫡出千金在一处,虽说金兰情好,武蕴蓉也从不以出身自傲,她却难免自惭卑微。待入了京,到了父亲府邸,父亲是不必说了,自来就不入他眼的。嫡母待自己虽并无苛待,却也是淡淡的,比起夫人自己养下的,那自不可同日而语。就是兄弟姊妹日常相处,也不过同客人一般,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此番进宫,她原本抱着一朝青云得志,好扬眉吐气的念头,孰料竟弄成这样一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尴尬境地。倘或再这样下去,不能解此困境,这延春阁只怕也就同那冷宫无异了。
想至此处,她不由悲从中来,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过了好半日功夫,外头翠霞轻轻唤道:“主子,惠妃娘娘来了。”唐玉莲闻言,慌忙起身,拿手巾抹了脸,自镜子里照了照,见双目红肿,泪痕斑斑,但此时情急,也没别的法子,只胡乱拿粉盖了盖,就出来见客。
走到堂上,果然见惠妃在上首坐着。她走到跟前,道了万福,便立在一旁。惠妃握着她的手笑道:“妹妹受委屈了。”说着,又道:“这里不僻静,说话不便当,可否到明间内去?”唐玉莲连忙将她请进明间,让她上炕坐了。惠妃便拉着她的手,定要她挨着坐下。
好容易坐定,惠妃便说道:“今儿的情形,你也瞧见了。刘秀春张狂跋扈,敢在皇宫大内撒泼放刁,废不足惜,但皇后的手段,你也算见识了。她量窄善妒,又歹毒狠辣,难于容人,妹妹不过才进宫,就被她如此折磨。往后的日子,只怕就更难过了。妹妹倘或再不自求上进,本宫只恐今日刘秀春的下场,就是妹妹的明日终局。然而她是中宫皇后,皇上又实在宠爱于她,这后宫里的事,无不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如今她又怀了身孕,皇上更是几乎把她捧上天去了。在这后宫里,咱们女人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帝王的宠爱了。妹妹预备怎么办呢?”唐玉莲是个心有七窍的玲珑之人,哪里听不出这弦外之音,便就说道:“嫔妾孤苦伶仃,在宫中无依无靠,倘若能得娘娘照拂,嫔妾愿结草衔环,得报娘娘大恩。”说毕,就跪了下去。
惠妃一面拉她起来,一面笑道:“既入了宫,咱们便是一家子的姐妹,哪里说得报不报恩!只是一件,唐妹妹既认了本宫,那么于你那个好姐姐,又怎么样呢?”唐玉莲面色一冷,说道:“她坐视我遭此劫难,却在一旁隔岸观火,那也算不得什么好姐姐了。”惠妃却笑了,说道:“这你可说错了,你不只要认她,还要如今日皇后所说,如待亲姐姐一般的敬她。”唐玉莲一闻此语,疑惑不解,看向惠妃。却见惠妃也正望着自己,秀丽的面容上头,笑容和煦温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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