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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杉担心路上出事儿,待邱艳和莲花出了院子,拉着骆驼到边上小声嘀咕了两句,叮嘱他悄悄跟在两人身后,邱艳主意大,李杉不敢忤逆她的意思,可也不敢堂而皇之的放她一个人回青禾村,不管邱艳还是沈芸诺,出了事儿,他责无旁贷,送骆驼离开,随手关了院门,不知为何,心不上不下跳得厉害,总觉得有大事儿发生,拍拍自己的脑袋,转过身,沈芸诺站在走廊上,正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目光沉静如水,像极了沉默时的沈聪,令他心惊胆寒,不敢直视,别开脸,尽量面露温和,“阿诺妹子今日有要忙的?”
“没什么事儿,杉子哥,是不是有人要对付我哥哥,想拿我与嫂子威胁他?”沈芸诺故作懵懂,声音娇柔稚嫩,仿佛是孩子与生俱来的好奇迫使她开口询问。
因着方才她的目光过于沉稳老练,深邃得如倒映着万千景致的湖面,叫人浑身发寒,李杉不敢贸然应答,斟酌着字眼,缓缓道,“怎么可能,阿诺妹子别多想。”
沈芸诺略微挑眉,并未继续发问,不发一言的回了屋子,李杉不敢懈怠,目光炯炯的盯着屋子,看沈芸诺开了窗户,拿出针线篮子坐在窗户边,低头缝制手里的衣衫,肌肤白皙,姿容温婉,他看向边上的小屋子,动了动脚,推开紧闭的小门,悄悄走了进去,屋里灰尘大,他抬手在鼻尖处左右扇了扇,陈旧的墙壁中间,泥土颜色崭新,他走过去,手按着干涸的墙壁,轻轻往里拉了点,咯吱的沉重声响传来,吓得他松开手,屏息静气的听着外边,半晌,并未有脚步声传来,他才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再拉门,将其阖上,缓缓走了出去。
这会儿,邱艳和莲花转过田野,莲花顺手摘了几朵不知名的花儿插在发髻上,询问邱艳好看不,邱老爹的事儿,邱艳不知怎么做,沈聪在外边欠了银子,串通田家人对付邱老爹貌似说得过去,既是如此,当日为何要打田家人?心烦意乱的点头,看都不曾看一眼。
莲花见她魂不守舍,拉了拉她衣袖,抱怨道,“看都没看呢就点头,真担心阿诺哥哥居心叵测,要我说阿诺哥哥不是那样的人,邱叔不告诉你不就是相信阿诺哥哥是清白的吗?你不分青红皂白和阿诺哥哥闹,冤枉了好人如何是好?”
邱艳侧目,“为什么你相信他?”
莲花仰着头,视线落在两小路一侧的地里,麦子绿油油,随风摇曳,生机勃勃,煞是喜人,她笑着解释道,“阿诺哥哥是好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来,阿诺生得粉雕玉琢,乖巧懂事,和珠花母女两完全不一样呢,阿诺哥哥真要是个坏人,阿诺不会是那般温柔的性子。”
上梁不正下梁歪,李氏性子泼辣嚣张,珠花青出于蓝,母女两都不是好的,一窝子都坏的很,想了想,莲花又补充道,“阿诺哥哥真要是做了坏事,阿诺知道了岂不是会难受死,阿诺也说过,她哥哥去赌场是为了养活她,他哥哥做了坏事,我想阿诺比谁都会自责的吧,所以,阿诺哥哥哪怕是为了阿诺也不会做坏事的。”
说完这句,莲花脸上的笑转为凝重,“艳儿,打交道的人多了,我就愈发觉着阿诺哥哥好。”
即便千夫所指,在亲人眼中他仍是最好的,无可取代。
邱艳窘然,“是吗?”沈聪对身边的人体贴,她的确该信任他,回想昨天到现在,自己心智竟不如莲花坚定,长叹了口气,明朗道,“你说得对,阿诺哥哥是个好的。”哪怕他对不起所有人,但是绝不会伤害身边的家人,恨沈老头和罗寡妇不近人情,虐待阿诺,私底下却也不曾报复过,他心里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该相信他对邱老爹的孝顺。
两人挽着手,拐过山头时,莲花突然回眸,皱着眉头,眼神四处逡巡像在找什么东西,邱艳不解,“怎么了?”
“总感觉背后一双眼盯着我们,你发现了没?”
邱艳踮起脚,左侧山右侧地,郁郁葱葱,哪有人影,“是不是你想多了?”
“不知道,出了杏山村就有那种感觉。”莲花摇头,可能被李杉和骆驼的紧张吓得精神恍惚产生幻象了,挽着邱艳,跟老婆子似的劝她和沈聪好好过日子。
邱艳忍俊不禁,“记着了,聪子对我爹孝顺,不会伤害我爹的。”
想清楚了,回到邱家,邱艳脸上并无担忧,邱老爹挑着桶准备出门,她言简意赅说明来意,语气略微埋怨,“上回您保证说凡事不会瞒着我,才几日的时间就忘记了。”
邱老爹一大把年纪了,听着这话不免觉得心虚,辩解道,“我也是怕你胡思乱想和聪子闹情绪,是不是莲花与你说的,她凡事都和你说,得知她去杏山村我就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你。”邱艳想法单纯,不知晓背后弯弯绕绕,田家人贪婪并非一朝一夕,而是前两年就露出了端倪,撕破脸早晚的事儿,明月村的事儿,是沈聪手底下的人失手打伤了孩子,仔细论起来,和沈聪没多大关系,邱老爹将这些和邱艳说,也是希望她明白,“田租给你大伯母没什么不好的,不是他,我打听不出其中一些事儿,明月村的事儿,和聪子无关。”
大家碍于沈聪是他女婿,许多事儿不愿意和他讲实话,邱老爹起初去田家村打听,那边的人三缄其口,像是有意将脏水泼到沈聪头上,明月村的人言之凿凿要沈聪赔钱,弄得他差点都信了,逢着严氏上门透露想租田的事儿,邱老爹顺水推舟,让严氏打听其中的真相。
论起来,邱老爹信任沈聪大半原因还是沈芸诺,沈芸诺性子温婉待人温厚,凭沈聪疼沈芸诺的劲儿,沈聪不可能做十恶不赦的事儿,严氏办事沉稳,她的话,邱老爹自然是相信的。
邱艳诧异,她决定相信沈聪了,自然就不会怀疑他,想了想,叹息道,“聪子手底下的人失手,这种事闹起来,他就该站出来替聪子澄清事实的真相,怪到聪子身上像什么话?”她心偏向沈聪,对打伤孩子的那人存着怨怼,站出来解释句,哪有这么多事儿。
邱老爹忍着笑,“亏得我还担心你和聪子不合,是我多虑了,不管怎么说,聪子手底下的人做错事儿,他也有责任。”话说完了,邱老爹准备挑着桶出门,莲花亲事定下了,他估摸着这两日邱艳会回来,果不其然,“好了,家里没事儿,你也赶紧回了,我去地里瞧瞧庄稼,顺便送你出门。”
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常常娘家跑的,亏得沈聪大度,换做其他人,不知作何感想呢。
路上,遇着出门的肖氏,她扬着嘴角,褶皱的脸上盛满了笑,“哎哟,我就说早上咋听着喜鹊在屋顶叫唤,是艳儿回来了啊,艳儿,快来二伯母家里坐,你大堂嫂也在家呢。”
邱艳汗毛直竖,上回肖氏对她态度热络暗含巴结她就多了个心眼,哪敢和肖氏走?沉思一瞬,笑着岔开了话,“二伯母这是去哪儿呢?”
肖氏满面红光,扑过来挽着她的手,笑嘻嘻道,“二伯母去菜地转转,艳儿中午在二伯母家吃饭可好,羊子嘴馋闹着想吃饺子,咱中午做野菜馅儿的饺子吃,如何?”
邱艳拧眉,抽回自己的手,不明白肖氏怎么转了性子,还是旁边的邱老爹插话道,“二嫂,艳儿正准备家去了,她家里一堆的事儿,哪走得开。”
“家里能有什么事儿,不还有阿诺在家吗,艳儿难得回来,你当爹的不把人留下来就算了,怎么还撵人了?”肖氏不满的睇邱老爹眼,又伸手挽着邱艳,语气再是温和不过,“艳儿,二伯母家难得吃饺子,你吃过午饭再回也成。”
邱艳听了,心里愈发诧异,垂着眼,思索着肖氏是不是有事儿求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其中定有猫腻,笑道,“二伯母下回吧,我出门前和阿诺说过要回,她还在家等着我呢。”
肖氏一脸失望,“真不吃饭?瞧瞧你这小脸瘦成什么样子了,成亲后也不来二伯母家坐,虽说家里边穷,还能少了你顿饭不成。”脸覆在邱艳脸上捏了两下,极为痛心的模样。
邱艳嘴角抽搐,一年四季,肖氏来她家打秋风次数多,她不曾去二房吃过一顿饭,除非二房有大事儿,猛地肖氏对她亲昵,她毛骨悚然。
“二嫂,艳儿过些日子再回来,你让她先家去,下回回来,铁定去那边吃饭,如何?”邱老爹看邱艳浑身不自在,不得不帮忙说话。
肖氏点头,“那是自然,必须来。”饶是如此,仍舍不得放邱艳离开,拉着絮絮叨叨好一会儿才肯放她走,从肖氏手里挣脱出来,邱艳浑身轻松不少,走出去老远,确定说话肖氏听不见了她才侧身问邱老爹,“二伯母怎么突然就念着我的好了?”
从小到大,肖氏没少对她冷嘲热讽,两人也曾唇枪舌剑当面对骂过,这会儿,肖氏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让邱艳极为不习惯。
邱老爹沉思道,“你二伯母分得清是非,估计是觉得之前做的事儿错了,想好好弥补你。”
邱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话实在怪异,抬起头,看邱老爹好似憋着笑,“爹是不是知道什么,快与我说说,二伯母这样子着实瘆人,叫人脊背生凉。”
“你这孩子,你二伯母对你好,怎么就让你脊背生凉了?”邱老爹失笑,便将肖氏的心思与邱艳说了,邱贵沾了毒瘾,如今人杳无音信,肖氏身边就剩下邱安一个儿子,心里不安稳,外边又有李氏与她争锋相对,肖氏是想给自己找个靠山呢,沈聪孔武有力,帮亲不帮理,且和卫洪关系不太好,肖氏动了心思,想拉拢沈聪,往后,家里出了事儿有沈聪照应着肖氏心里踏实,故而,对邱艳才转了态度,“我也是这般猜的,你二伯母那人脑子可不傻,精明着呢,不过法子太过急切了些,没想着会吓着你。”
邱艳目瞪口呆,没法想象,肖氏有朝一日会反过来巴结她,其中利害看得明明白白,邱艳怔道,“爹怎么看出来的?”
“爹在村里,你二伯家里做了好吃的会给我送一份,刚开始不敢吃,后来就明白了。”肖氏的转变该是从田家人上门闹,亲眼瞧沈聪将田家人打得倒地不起开始的,邱老爹对肖氏的想法不予置评,都是亲戚,伸手不打笑脸人,对肖氏的讨好,邱老爹也不会给脸色。
“二伯母还真是个明白人。”邱艳想来想去,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没成想,肖氏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思忖道,“这样也好,往后爹在村里有个照应,大堂哥性子好,爹遇着事情了让大堂哥来知会声,我和聪子离得远。”
“我心里记着呢,天儿还早着,你快回吧,别担心爹,爹身子骨好得很。”不是想着沈芸诺一人在家,邱老爹巴着邱艳留下来,沈聪不在家,邱艳早些回去总是好的。
“成,爹我先回了,莲花成亲我再回来。”
“好。”
挥手告别,邱艳一个人,朝着杏山村方向走去。
春风拂面,舒适宜人,心境开阔,忧心事儿没了,邱艳步伐轻快,遇着好看的花儿,摘下来,寻思着放屋里桌上,好看又有清香。
经过小桥时,周围鸦雀无声,天天成堆人围绕的杏树这会儿空荡荡的,小河边往回蹲着洗衣服的妇人们今日也不见人影,她颇为意外,顿足,朝小河边瞥了眼,河上漂浮着两三件衣衫,可能谁家里出了事儿,木盆搁在边上没来得及抱走,她往前走了两步,隐隐察觉不对,地上散落了两三只鞋,一人忘记端木盆有可能,不可能所有得人都慌乱不知所措。
她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双手提起裤脚,急匆匆往家里跑,这几日,李杉和骆驼戒备,明显有事儿发生,穿过树林,便听到自己院子传来闹哄哄的说话声,声音嘈杂粗噶,邱艳屏住了呼吸,弯下腰,快速躲到屋后树丛堆里,院子里声音大,侧着耳朵,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不是沈聪回来了,大家清楚沈芸诺的性子,不敢大声说话,不是沈聪,那就是沈聪的死对头了,想到这点,她胸口一震。
正六神无主之时,突然,对面的墙晃动,一条缝裂开,吱呀声后,竟开了扇门,从里走出两个彪形大汉,邱艳不可置信的睁大眼,敛了呼吸。
“沈聪不是只手遮天吗,我们抓了她妹子和媳妇,不信他不从。”
邱艳捂着嘴,缓缓拨弄跟前的草,挡住自己身躯,浑身不自主的发抖,紧紧的闭上了眼。
另稍矮的男子,手搭在说话男子肩头,“但愿他从了,否则,咱哥几个都捞不着好处,沈聪那人手段毒辣,但凡有翻身的机会,咱兄弟几个这回不死也难逃厄运。”
察觉到声音越来越近,邱艳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本打算从这边栅栏处偷偷瞧瞧院子里的情形,李杉和骆驼在,沈芸诺该不会出事,没想着这边墙上有扇门,好在她性子稳妥,贸然走过去,双方碰着面,她逃都逃不掉。
心惊肉跳间,两人越过了她跟前,她紧紧闭着眼,怕睁开,会被对方发现。
“你也瞧见沈聪妹子的模样了,听说今年十三了,啧啧,皮细肉嫩的,养得跟镇上大小姐似的,乍眼瞧着,以为只有十来岁呢。”
“你可别动心思,张哥在呢,怎么处置张哥说了算。”说到这,男子猥琐的咧了咧嘴,“若张三同意咱哥几个玩玩,多花点钱老子都乐意。”
“还以为你多正经呢,快些走,还有个还没抓到呢,听说也是个美,沈聪运气不错,妹子长得好看,媳妇模样又好。”男子搓搓手,显得迫不及待,惹来另一男子捶打,“不着急,那人回娘家,回来是下午时候的事儿了,难得来杏山村,咱到处转转,捞点好处也好。”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远了,邱艳躲在树丛后,瘫软在地不知所措,她忆起沈芸诺和她说家里有扇门的事儿,不过门被堵了,不可能还能动,方才,两人确确实实从那扇门里出来,她双腿发软,浑身战栗,一小会儿的光景,后背的衣衫湿透了,想起昨天骆驼在小屋子忙的事儿,脸色大变,如果骆驼不是糊墙而是把墙凿开给那伙人行方便,李杉他们和阿诺该如何是好?
她咬咬牙,站了起来,双腿忍不住打颤,她曲着腿,扶着树丛艰难走了两步,手掐着自己胳膊,提醒不能自乱阵脚,两人知晓她回了娘家,明显想去路上拦堵她,她得先找人帮忙,阿诺和李杉骆驼该是落到他们手里了,她要喊人过来帮忙,偏生双腿不听使唤,直直想往地上软。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沈芸诺的喊叫声以及李杉的怒骂呵斥,她心口一颤,咬着唇,低低哭了起来。
脑子慌乱如麻,耳边尽是沈芸诺的哭声,加之那两人污言碎语,邱艳瞳仁急剧收缩,害怕的捂住了嘴,如果沈芸诺被人糟蹋了,她狠狠掐了下自己大腿,风一样的跑了出去,无声喊着,“阿诺,等着嫂子回来。”
她提着裤脚,跑到一扇门前抬手用力的拍着门,急促的喊救命,对方拉开条门缝,见是她,惊恐万分的掩上了门,嘴里骂着晦气让她滚,邱艳泪流满面,不懈怠的挨家挨户的敲门,然而,无一人肯理会她,面色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圈下来,她面露绝望,拖着身子,急匆匆往回走,路过杏树下,瞧见远远走了几个人,她神色紧绷,四下瞄两眼到处找地儿藏身,差点哭出声来,她只希望那帮人没看见她,否则,她如何找救兵救阿诺。
韩城眼睛尖,“刀大哥,你瞧着那人是不是嫂子?”
刀疤顿足,而眼前鹅黄色身影躲开了,他微微皱眉“不是吧,小嫂子见我们躲什么,这会儿不是该在家吗?”
韩城抬起头,果然不见邱艳人影,他脸色微变,声音急促道,“刀大哥,快些,聪哥家里怕是出事儿了。”他心思转得快,当即明白过来,拔腿就往前跑,嘴里喊着小嫂子。
邱艳不能被抓住,阿诺在他们手里,她还要去找人回来救阿诺,怀着信念,韩城那声小嫂子她丝毫没听见,东躲西藏,藏到一处屋宅后,她才敢停下,心怦怦直跳,刚待喘口气,便听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吓得她泪流不止,左右找寻着合适藏身的地儿,才一动脚,便察觉跟前站了人,邱艳猝不及防,尖叫出声。
“小嫂子,是我,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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