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普朗克（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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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银白色的空间里响起通讯的震动声。重重淡蓝色的光幕中,蹦出一个最高级别的提示：来自阮新。

转椅上的男人瞥了一眼，直接关闭提示。

嗒、嗒。

脚步声从房间尽头响起，越来越近。一个身着简洁制服的仿生人端着茶水走来,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表情。

如同章鱼有多根触须，每根触须上都有一个低配版的脑子，能独立行动。这些仿生人也拥有一定智能,但最终还是由LinX核心智脑——薛临耳边小小的无界芯片控制。

仿生人放下茶水，说：“您忽略了阮新先生的提示。”

重重光幕后，薛临正专注地看着一组数据,闻言眼眸微抬,随即又低下。

“嗯。”他说。

“今日,您的心情值严重低于正常标准,办公时间比往常高30%。”仿生人陈述,“根据微表情判定，您刚才的行为属于故意范畴。正在进行行为分析……分析结果：您和阮先生正在闹别扭。”

薛临淡淡扫了它一眼。

仿生人似乎被下达了指令，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半空中又弹出淡蓝色的光幕。

[将行为分析结果导入模型，智脑为您真诚提出以下几点建议：1.阅读阮新先生的消息，心情值预计回升15%。2.去见阮新先生一面,心情值预计回升35%。]

薛临置若罔闻，指尖在耳畔轻点。

咔,淡蓝色的光幕支离破碎。

三分钟后，一行字突然在天花板上滚动起来：[别装啦！阮新先生亲自写给你的信。你要是真不看,我就销毁了,还占内存。]

“你偷看了？”薛临声音发冷。

[你污蔑我！]

薛临眼眸微动。

——层层光幕褪去，半空中浮现出一个小信封，上书：薛先生亲启。

他调出一串代码,见信封的确没拆，这才道：“没有下次。”

[……]

室内空旷寂静，薛临静静坐在转椅上。

过了一会，他瞥向信封那几个字，唇角微微弯起。

他打开了信。

“薛临先生见信好，首先我想向您道歉。我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

[小声问一句，我能看吗？]

咔，银白色的芯片被取下，倒扣在桌上。

淡蓝色的光幕闪了闪，薛临继续往下读。

“……但我没有任何不尊重您的意思。一直以来，我都很感激您对我的帮助。然而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机械义肢发布会，或许是科技展，或许是更早，我就无法问心无愧说出‘对您没有一点特殊的感情’了。”

薛临的眼中不可抑制地泛起笑意。

“这种感觉很奇特，如同我一个朋友所说，耳聋之人此生第一次听见命运交响曲。我不知所措，甚至不知它是好是坏，想代入公式去解决，却屡屡失败。”

“请原谅这种可笑的行为，一个将毕生奉献给物理的人并没有太多生活经验。我研究微观粒子的变迁，研究天体运行的轨迹，相信这世界上所有事都能归于一套理论，您也知道，物理学界将它称作‘TOE’万物至理。”

“但自从遇见您，我却发现一件事。即便我穷尽万物至理，这世间最难解释也最难看清的，却是我们自己。”

“既然我无法定义这种感受，那是否就说明了，我不止想和您做普通朋友呢？”

“请您不要笑，我知道您一定在笑。我对您并非一无所知，您是个喜欢捉弄别人的人，这一点我最清楚不过了。但仅仅一点不够，作为一个物理学者，我想理解这个世界，因为我喜欢它。而喜欢一个人，就必须要理解他，也是属于物理学者的执着。”

“所以我想说，请您原谅我。我知道您有许多秘密，比如您为何无缘无故对我好，为何追求我，难道我们曾经认识？这一切都让您看起来像个谜，我无意窥探，但它们令我如鲠在喉，倘若您不坦白，我便无法真正接受您。”

“祝您今天拥有一个好心情。”

“您的朋友阮新”

银白色的波纹装饰蔓延到天花板尽头，四周忽然昏暗起来。光源熄灭，只剩一簇银色碎星洒在机械表盘。

室内安寂，除了浅浅的呼吸声，在这永恒的黑暗里微不可闻。

而他纹丝不动，如同一缕孤魂于荒漠中伫立。

但凡心细一点，都能看见那块星空表盘上，年份指针悄然指向的位置。——22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