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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后小厮福昌只听自家公子走着走着呢喃了一句,以为公子吩咐自己什么事儿,便忙跟上一步,问道:“公子说什么?小的没听清。”

萧韫却摆摆手,道:“本公子对月吟诗呢,你个武夫听清了也是没用。”

福昌便撇撇嘴,道:“公子早年远游时剑术不佳,却不是这般说的,今儿着小的换画时也还说小的是全才,如今倒嫌弃小的不通文墨了。这对月吟诗的事儿,小的便是满腹经纶听清了也是没用,得那妙龄女子,美眸流转方是应景了。”

萧韫哪里想到福昌一个粗汉竟突然说出这等话来,闻言脚下一个踉跄,福昌便笑了,越发兴致高昂地道:“公子莫不是真想着寻个姑娘花前月下吧?”

萧韫便扬了扬眉,道:“花前月下也不无不可,只是这只吟诗却也无味,若是能和佳人共品两盅白州老窖那便真真是醉也醉人人亦醉了。”

福昌闻言当即便捂了嘴,瞪了眼,暗自咬起舌来,他脚步一窒,见萧韫已大步而去,这才忙又几步跟上,讨好地笑道:“爷您最是大人大量,将当小的将才是放屁,那壶白州老窖爷今儿吩咐奴才换画时可已赏了奴才了,爷可不能反悔啊。”

言罢却又自怀中摸出一副画像来,忙是展开,捧给萧韫,道:“爷瞧,这姚姑娘的画像可还在小的手中呢,小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小的自上了这和尚庙便没碰过一滴酒,这心里火急火燎的,爷行行好可怜可怜奴才吧。”

萧韫闻言将福昌手中画像接过来,只瞧了一眼便挑挑眉,只道:“画技真差,拿去烧掉。”

福昌见萧韫将画扔来忙去接,待他将夜风吹的微飘的画接稳,那边萧韫已甩着宽大的袖子走远了,他忙叫喊着追上,两人身影渐渐隐没在暗夜中,却不知最后那因所错话酒虫发作的某小厮有没将那白州老窖讨要回来。

翌日清晨天才刚刚亮,锦瑟便闻外头传来一阵阵喧嚣,她自撑起身子唤了一声,白芷便匆匆自外头奔了进来,笑着道:“姑娘醒了。”

锦瑟汲上鞋子下了床,便瞧着外头道:“这是怎么了?”

白芷拧了帕子给锦瑟抹了脸,这才道:“今儿天没亮院子里便飞来一只白通体雪白的鸟儿,就落在姑娘的屋脊上,竟是抱头窝在了上头不动弹了。引得一众婆子和丫头瞧着屋脊好奇,奴婢们只当那鸟儿是受了伤,飞不走了。将才柳嬷嬷叫赵妈妈小心翼翼地上屋顶去瞧瞧,谁知道赵妈妈还没能爬上去,那只鸟儿便飞冲直扑,险些没啄瞎了赵妈妈。只赵妈妈一下来,那鸟儿便又窝着不动了,竟是怎么赶都赶不走,当真是奇怪呢。”

锦瑟闻言也是一诧,接过白芷手中青盐簌了口,这才笑着道:“这可真真是稀罕事儿,如今大冬天的,早上寒,这鸟儿不在窝中呆着睡懒觉,也不去觅食,怎倒在寒风中窝着。又不是受了伤,我倒也去凑个热闹。”

白芷见锦瑟起了兴致便给她随意挽了个发髻,笑着道:“姑娘是没瞧见,那鸟儿长得可真真是好看,羽毛白的似雪一般,眼睛黑似墨,白色的爪子,偏长长的喙却血一般的红,真真瞧着稀奇,虽似鹦哥儿,但听叫声却又有些古怪呢。姑娘快出去瞧瞧,一会子不定就飞走了呢。”

白芷说话间给锦瑟披了件厚厚的大毛料斗篷,这才一道出了内室。谁知门帘被挑起,锦瑟刚提着裙子迈出屋,门帘尚未放下,身影还没站定,便觉眼前一物飞扑而来,光影一闪,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院中传来一片的惊叫声。

“姑娘!”

锦瑟退了两步,就觉肩头一紧,一沉,似被什么东西抓了下,接着她的脖颈处更是传来一阵暖暖的痒痒的感觉,她扭头去瞧只见肩头正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见她瞧去,它犹且扑棱了两下翅膀,羽翼打在锦瑟的侧脸上带起一阵风。锦瑟忙偏了偏头,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姑娘!姑娘没事儿吧?”柳嬷嬷快步奔上台阶,紧张地瞧着锦瑟,似想抬手去挥赶那鸟儿,却又恐反惊吓到它,使得它伤了锦瑟。

锦瑟此刻已依稀明白发生了什么,这雪白的鸟儿落在她的肩头,分明便和昨日瞧见那只海东青落在完颜宗泽的肩头是一般无二的。这鸟儿的模样虽幼,可分明便是只万金难求的海东青,而且瞧它那雪白的羽毛,雪白的爪子,竟是海东青中的上上之品,玉爪!

这样一只海东青岂止是万金难求,简直就是珍宝,这样的东西也便只那人能弄的到,能随意便送了人。海东青在大锦本便难见,更何况是这样一只白色海东青,柳嬷嬷她们不认识也是常理。可这海东青是万不可能主动认她为主的,她虽不知完颜宗泽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可便是驯化技术再强,海东青再神,再通晓人性,也不可能完颜宗泽给它瞧瞧自己的画像,它便就认得她了。多半还是靠气味,它定然是闻过她身上味道的。

锦瑟想着不觉抬手去抚摸海东青的羽毛,它果真便只排斥一下,就供到她的掌心似嗅了嗅味道,接着便安静地不动了。锦瑟抚摸着它的羽毛,心中却气恨地直想跺脚。

昨日回来,晚上卸妆时她便发现丢了一只碧玉耳铛,原只当是不小心遗落在了后山,如今瞧着那只碧玉耳铛分明便是被完颜宗泽顺走了。想着昨日在梅花树下他倾身过来的情景,锦瑟此刻才面色微红了起来,却也不知是羞愤的,还是单纯气恼的。

只见柳嬷嬷和白芷许是见她面色不好看还担忧地瞧着她,锦瑟这才缓和了面色,道:“无碍,它没有恶意的。”

柳嬷嬷见此这才算舒了一口气,院中的几个婆子也都回过了神,已是惊疑的嚷嚷了起来。

“这倒真真是奇事儿,这鸟看来也是知晓姑娘您是最良善的,竟是赖着姑娘不走了呢。”

“说的是呢,如今就近处瞧,这鹦哥儿长的还真是稀奇,瞧着倒更似鹰一些。”

“定是鹦哥儿,哪里有如此温顺的鹰。”

“咦,姑娘,这鸟儿的腿上缠着东西呢!”突然身边响起白芷的惊疑声,锦瑟将那鸟儿抱下来,果然见它的腿上缠着红布绳子。

她转身,白芷打起门帘,锦瑟进了屋,在太师椅上坐下,将鸟儿放在双膝上,这才将那红布取下,只见红布裹着的却是一根细细的竹管,里头放着一张纸条。锦瑟令白芷用银钗将纸条挑出来,展开一看,倒微微挑了挑眉。

只见那纸张上写这两行字,令锦瑟挑眉的却是那字迹。

那字笔锋峻拔,傲骨沉稳,于收笔处却略显锋锐,冷硬极多,竟是别成一番风骨。落笔处力透纸背,触手间几乎可以清晰感觉到写字之人落笔的锐力,如带刀削,倒是令她一眼便想起了当日完颜宗泽眯着眼睛,一脸冷峻地抓着她的手腕的模样来。

锦瑟是真没想到完颜宗泽一个异族人竟能将汉字写的如此出彩,又瞧了两眼这才看清上头所写内容。

那第一行只写了几样草药,坠解却道:每样三钱混合熬半个时辰,凉之抹于衣料之上,阳光下曝晒,可祛除血迹。

锦瑟瞧着心中恼怒倒去了几分,当日她不得已之下将母亲那件常服拿给完颜宗泽。偏完颜宗泽身上伤口又不及处理,后来那衣裳上自也沾染了他的血污,到庙中后锦瑟叫柳嬷嬷想法子洗过,可不管怎么弄那血污都洗不干净,锦瑟为此还曾郁结两日。如今见完颜宗泽竟是送来了这去血污的方子,她自是领他这份情的。

再瞧那第二行字,她的目光不觉又是一亮,那上头却写着:沈记药铺掌柜沈泉山乃姚四老爷之妻蒋氏远方表亲

锦瑟眸光微动,接着却又想起那日沈记铺子的事完颜宗泽又是如何知晓的,当即她便只道完颜宗泽派人暗中查了自己,这下将才方压下去的怒火便又被勾了起来,她秀美的眉头一拧便将那纸条揉把了两下,狠狠地扔了出去。

纸条落地,窝在她腿上的小鹰却突然发出咕咕两声响,锦瑟低头望去,却见它正仰着脑袋瞅着她,乌溜溜的眼睛似蕴着一汪水般,极是委屈可怜,锦瑟便怒气腾腾地抬手,指着它佯怒道:“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那前主子都不要你了,你倒还替他喊冤不成!哼,以后你的主子是本姑娘我,再这般不识抬举,姑娘将你切切煮了!”

那小鹰便又咕咕两声,锦瑟就瞪着眼睛,右手食指曲起瞧了瞧它长长的喙,恶狠狠地道:“算了,还是烧着吃的好!”

那小鹰似瞧出锦瑟的外强中干来,竟又咕咕两声便在她膝上挪动了下,懒懒地冲锦瑟抬了抬眼皮儿,接着便闭上眼睛,自寻了个舒服姿势将一边羽翼一抬遮了脸窝着不动了。

锦瑟瞧着结舌,一旁白芷却噗嗤一声笑了,道:“姑娘和一只鸟儿置什么气,奴婢瞧着它许是饿了,不若奴婢去弄些谷粟来喂喂它吧。”

锦瑟闻言想着自己这两日来被同一种动物惊吓了两次,被同一个人气到了两次,这会子倒又冲只什么都不懂的鸟儿使性子,登时便也噗嗤一声笑了。只她笑过后便又瞧着膝头小鹰苦了脸,纵使她再孤陋寡闻也知晓这鹰是不吃谷子的,可别说如今在寺庙里,就是回到姚府,她又去那里给它寻来那血淋淋的肉啊。

锦瑟苦闷,可也着实喜欢这只鹰,又想着成年海东青那凶猛的模样,更是心中期许。这只鹰瞧着似刚刚学会飞不久,羽毛还是柔软的,想来它长大定然不必完颜宗泽那只黑鹰差,将这鹰养好了用处也是多多呢。

锦瑟想着便又高兴了起来,扬起唇一笑,冲白芷道:“你去弄些水来便好,至于吃食等回府再寻也不迟,左右一会子我便去辞别郡主,不到旁晚就到府中了,也饿不到它。”

白芷闻言只当自家姑娘还和这鸟儿置气呢,只摇头一笑,便应了自去给锦瑟准备吃食。

柳嬷嬷见锦瑟有抬起手指去戳那鸟,一副小孩模样,倒是笑了,道:“姑娘还是莫动它了,仔细被它啄了手!”

言罢却见锦瑟抬起晶亮亮的眸子,道:“嬷嬷,你说给它取个名字叫兽王,好不好?”

柳嬷嬷闻言却也不在意,只摇头笑道:“又不是大虫,叫什么兽王!一会就要回府,老奴去瞧瞧物件收拾的齐整了没。”

她言罢兀自出去,锦瑟却嘀咕道:“便就叫兽王!”复又拍着小鹰的羽毛,道,“你要真是只鹦哥儿就好了,我便教你说话,教句王爷是畜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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