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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门槛真高,抬腿迈过去的时候,相君只觉得腿很疼。
轻轻撩起裙摆,眸眼弯下,相君下意识的检视过去,这才发现她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了。
宗人府的那番混战时伤了的吧,可怜她为了南宫澈的梅妹妹出生入死,回来竟是这样的下场。
一个宫女死了。
却与她有何关系呢。
居然,认定了就是她杀的。
可她连小禅是谁都不知道。
南宫澈,天杀的,老天早晚会给他报应的。
“受伤了?”正低头看着,一道人影飘然而至,稳稳的停在她身前,俯下身子,查看着她的小腿,随即拿出一瓶药,“君……皇后娘娘,这药给你,上了药,很快就能好的。”
白玉的瓷瓶,轻轻递到了相君的面前。
是梅景轩。
她看着他骨感而修长的手,从前的宁相君的记忆里,这只手的掌心都是拿刀拿枪磨起的老茧,却能带给女人无比的安心。
曾经的宁相君深爱过的男人,如今,也是他最为关心她的一切。
手,微微一颤,却是直接的别过了脸去,“梅将军认错人了,臣妾不是皇后娘娘,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罢了,快请梅姐姐进去书房吧,别让皇上等急了。”她款款淡笑,声音清淡如水,就在刚刚跨过门槛看到自己腿上的伤时,那一刻,她的心底里已经认定了,这辈子都不会再与南宫澈有任何关系了。
既然不爱更不想爱,那就不许他的所为伤害自己的心。
“美人?什么意思?”
“没什么,梅将军请了,相君告退。”微一侧身,相君礼貌的越过梅景轩,看也不看他身侧的梅景婉,忍着疼快步的朝着已经赶过来的两个嬷嬷走去。
“宁美人请。”
她点点头,随着嬷嬷向宗祠走去,大白天的,去就去吧,以后,再另做打算,她是怎么也不会把自己关在那里一辈子的。
南宫宇还说,等南宫澈走了要带她去见她娘亲孙雨苓呢。
那厮走了,就从此跟她没关系了。
她又何必心伤。
想着刚刚自己的失落,她真没用。
南宫澈算个什么东西。
根本就是一个没用的皇上,为了一个梅景婉就要利用她才能接回来,跟着他,她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其实这样也好,总比去冷宫那样的地方好些,至少以后可以吃饱穿暖,不用担心一条小命没了。
“宁美人留步。”正闷闷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忽而,身后传来厉毅的声音。
相君顿足,转身,清澈的眸光回望着厉毅,此时的她的心情已经很平静了。
“厉公公何事?”
“宁美人,皇上说了,既然你已经不是皇后,那么,请把凤印交出来。”厉毅的脸上半丝笑容都没有,若不是他说话的时候嘴一张一合,她甚至以为他是一尊蜡像呢。
呃,原来叫住她是为了这个,相君眨了眨眼,忽而笑开,“厉公公,替我多谢皇上成全了,对了,可否请厉公公现在拿纸笔过来,相君想要写些东西送给皇上。”
“这……”厉毅迟疑了。
“厉毅,让她写。”却不曾想,不远处的书房里,那男人声如洪钟般飘来。
“好,奴才这就去拿。”厉毅小跑着去拿了纸和笔出来,可这外面,半张桌子也没有,厉毅回头瞟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再看了一眼相君,便弯下身子,道:“宁美人把我的背当成桌子就好,写吧。”
相君提笔,就着拿出来的早就磨好的墨汁,慢慢的写了起来。
最上面的标题只两个大字:休书。
他贬她为美人。
她直接休了他。
这样才公平,也才能让她找回些场子,否则,她早晚气不过的要来找他算帐。
就这一纸休书就把什么都了了,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洋洋洒洒的写过了休书,她真的就把南宫澈休了。
悄悄走过来的子瑜站在她的身侧,眼睛已经瞪圆了,“娘娘……”
“如今我不是这宫里的娘娘,也不是什么美人,我与皇上再无瓜葛,子瑜,甭在叫错了,让大家彼此都尴尬,呵呵,拿着这个,替我交给皇上吧,愿此生,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再不复见。”说完,她手一扯,便扯断了袖子狠狠的甩向书房的方向,那半截袖了就象是长了眼睛般的,飘飘悠悠的飞起来,很快便落在了书房的门槛上。
“好一个割袍断义,宁相君,你真行。”南宫澈的声音瞬间在威严中注入了冷寒,仿佛要将人冻住似的,惹得周遭的人一阵狂颤。
相君自然不再理会,再跟他说一句话,她都嫌多。
“子瑜,朕曾经的皇后写了什么,还不呈上来?”
“皇上……”手攥着相君才写过的那张纸,子瑜半晌也没有任何动作。
“我让你呈上来,怎么,朕的话何时这么没力度了,你也要反了吗?”南宫澈的眸光越发冷寒,想着那女人临走时的平静,还有,那毫不留恋的神情,他的心居然就别扭了起来。
“皇上,娘娘她写的是……是……是……”
南宫澈长臂一挥,刹那间,一股力道就吸走了子瑜手中的纸张,飘然落在他的掌心中,展开,他低低看了下去。
“皇上哥哥,宁美人写了什么?”梅景婉也凑过脸来,想要一看究竟,却被一股大力挡在原地,怎么也移不过去。
南宫澈只看了一眼,只那最上面的两个大字,就让他眉头皱了起来。
随手一团,掌心发力,片刻间那纸休书就成了粉沫,风一吹,再无半点痕迹。
梅景婉眼看着南宫澈的脸色变了,她乖巧的不再说话,梅景轩刚刚虽然没有靠近南宫澈,但是,就凭着他的本事,只消一望,就清楚的把那封休书看得一清二楚。
相君她果然变了,连休了皇上这种事情也能做得出来,他不由得回头看着相君离去的方向,若她真休了南宫澈,是不是他便又可以与她在一起呢?
若不是为了她,为了小婉,他也不会答应南宫澈为他所用。
君儿,她可知道吗?
不,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变了,彻底的变了。
“子瑜,刚刚宁美人写了什么?”南宫澈一撩衣袍,潇洒自若的转到奢华的玉石书桌前坐定,淡清清的问道。
“这……”
“快说。”南宫澈凌厉的问道,眼角的余光却让子瑜只倍感压力,废后为美人,皇上既然都做了,站在女人的角度,其实她觉得宁相君休了皇上也是应该的,可是,想归想,她终还是没胆子说出来。
“天下纷乱,皇上即将御驾亲征,宁美人请皇上保重龙体要紧,千万不要……”
听到这里,梅景轩的唇角不由得抽了抽,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奴才象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
子瑜这小宫女,比他主子的黑心一点都不差了,撒起谎来一套一套的。
“嗯,宁美人有心了。”淡淡一笑,南宫澈便不再提及宁相君,仿佛,她是一个从来也不曾存在过的人似的,抬首看向梅景婉,她一身脏乱,未曾梳洗便过来了,他却丝毫不在意,只看着她道:“过来。”
梅景婉看起来虽然衣服脏,又蓬头垢面的,但走起路来依然袅袅生姿,半点也不差了从前,果真是从小就受到了极好的教育。
厉毅就觉得谁人都比宁相君看着顺眼多了,真不知道皇上的心是怎么回事,居然为了那个女人动了那许多心思,偏那女人不知情还揣度皇上,甚至于还休了皇上。
这宫里,大概也只有那个宁相君才做得出休了皇上的事吧。
南宫澈的大手递在了梅景婉的面前,她的小手便轻轻落下,掌心对掌心,没有两手相握,而是一个物事从他的手心传递到了梅景婉的手心,“梅妃,朕后天便要御驾亲征了,皇后品行不端,朕废了她为美人,如今六宫无首,朕真真是不放心离开,今儿个,就把这凤印交到你手上,希望朕征战沙场之时,梅妃能尽心尽力的为朕打理好这个后宫。”
“皇上……”梅景婉“扑通”跪下,“臣妾何德何能……”
“朕说你行,你便行,嗯,苦了一个多月了,就下去梳洗休息一番吧,明晚,朕去你宫中就寝。”
梅景婉面上大喜,“臣妾谨尊皇上旨意。”从嫁给南宫澈,他从来也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如今,她到底没有白白陪着他演戏,他到底要宠幸于她了,这于她便是天大的喜事,从嫁给南宫澈的那一天伊始,她就知道这一生她只能依附于他仰仗于他了。
“嗯,婉儿就是乖巧,下去吧。”
梅景婉被宫女太监簇拥着离开了。
书房里很快就只剩下了南宫澈,梅景轩,厉毅三个人。
“皇上,你对相君……”
“从前怎么样如今还怎么样,梅景轩,别忘记了你答应朕的,她是朕的女人了,你与她,再也没有未来。”
“可是你……”
“那是朕的家务事,不需梅将军操心,这次朕御驾亲征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梅景轩眼底一黯,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小婉在南宫澈的手上,如今南宫澈以小婉取代了宁相君的位置,两个女人都是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谁拿了凤印,于他来说没什么差别,他只希望,相君一切都好就好。
两个人又商议了一番,南宫澈留着梅景轩一起用了午膳,用膳后连午休都没有,整整又商议了一个下午,梅景轩这才离开了。
“皇上,今晚……”厉毅瞄着门外黯黑的天色,据说宁相君被送进宗祠到现在不吵不闹,乖极了,一直在抄写四书女戒,少有的安静。
南宫澈瞟了一眼厉毅手中的托盘,托盘上是这后宫女子的名字品位。
从前他选,便由着他的替身与那女子*,可今晚,他不想了。
“今晚给启梧放假吧,朕自己来。”
“皇上……”厉毅大吃一惊,从来不对女人动心的南宫澈今晚要碰女人了,该不会是宁相君吧?
南宫澈的眸光在托盘里迅速的扫过一遍,而后,精准无误的从角落里拎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牌子,“就她吧,朕自己去自己回,谁也不许跟着。”
“皇上……”
“闭嘴。”他长袖一挥,人已经飞起,便朝着皇宫中的宗祠而去。
所经,一路桂花飘满香,薰人欲醉,这样的夜晚最是美好了,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心思来欣赏这些了,可是今晚,突然间就想带着那个女人好好欣赏欣赏。
眼看着就要到宗祠了,南宫澈突的脚步顿住,居然往回掠了过去,“扑通”,厉毅跪倒在地,“皇上,奴才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说了不许跟来就不许跟来,罚你去暗室禁闭一夜,明早再出来。”
“是。”厉毅还想说什么,可终究是不敢说出来了,他想着皇上应该是心情好,若是心情不好,指不定对他还有更严厉的惩罚,可是皇上心情好却让他心情很不好,皇上的好心情是因为宁相君吗?
若是,只怕皇上真惨了。
帝王是绝对不可以付出真心的,“皇上,太上皇说过,女子的……”
“厉毅,你是不是不想随朕出征了?”南宫澈慢条斯理的瞟了一眼厉毅,那目光让厉毅一凛,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转身就去往暗室去了。
宗祠很快就到了。
这里清幽雅致,极为清静。
宗祠里只住着几个姑子,都是先皇留下的未曾付过寝的宫女。
南宫澈并未走大门,而是从偏殿飘然进入,他来这里,就跟进自己的寝房一样,来去自如。
她住在哪间房,他知道,她来这里,是他事先早就安排好的。
这里虽然只住了几个姑子,可是,四周有他的人重兵把守。
静静的立在那点了蜡烛的屋子窗前。
一剪人影从窗口筛落而下,只看那影子,都是纤巧秀美。
指尖轻轻一点,小小的孔洞中顿时现出了女子柔细的脖颈,白皙,柔美。
墨香飘来,她居然真的还在抄写女诫四书,这倒是难得了。
站在那里看了又看,天又黑了些。
这个时候,怎么也要用晚膳了,不然,一晚上都得饿着了。
可是,宗祠里并无人来叫宁相君,她还在静静的写着什么。
南宫澈再也忍不住,轻轻蜇到门前,再极轻极轻的推开木门,门开,墨香更浓,他徐徐走到宁相君的身后,可待到目光落在她笔下的那张纸上时,他顿时黑了脸。
南宫澈,混帐王八蛋。
南宫澈,乌龟王八蛋。
南宫澈,出门掉粪坑里。
南宫澈,天天撞见小鬼。
南宫澈,天打雷劈。
……
种种,种种,全是骂他的,诅咒他的。
先还以为她是在写什么四书什么女诫,原来是在写这个,怪不得写得那么认真,还边写边念念有词,原来,是在骂他。
他停在她身后,一瞬间,表情不知道变了多少种,手也紧握成了拳头,不然,说不定一拳就挥在她的身上,就把她揍扁了。
“谁呀?”宁相君又写了一句骂南宫澈的话语,心舒坦了些,也这才发现桌子上多了一道影子,便漫不经心的问过来,她还以为是这宗祠里的姑子呢。
“是朕。”轻轻两个字。
却如平地一声雷,炸得相君顿时跳了起来,“南宫澈,你不吓人你能死呀?”
“吓不吓人你不是都巴不得我死吗?”
他这话到是真的,她写在纸上的句句都是咒他快点死了。
转头看他,“你来这里干什么?”想着桌上的字他大概早就看了一个遍,再藏着掖着也没啥意思了,便眸光闪烁的盯着他看,居然一点恼意也没有,仿佛被发送到这宗祠里极合她的心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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