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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发话,暂时都没了异议。兵分两路,一路去碧霞寺打点,布置禅房,务必收拾得妥帖了没有半分不舒适。另一路则更加胆战心惊的守着穆雅兰,生怕她再出半点事情,就连深夜,芙蓉院里的灯火都是通明的。

余辛夷得到老夫人的庇护,暂时得了安生。余辛夷正在案上继续描那副未完成的花样子的时候,寒紫捧着一盒糕点,笑嘻嘻的进来道:“主子,这是八殿下差人送来的桃花酥,您用些吧。”

余辛夷停了笔,淡淡的瞥了那盒糕点一眼。

寒紫以为小姐会命她把这桃花酥扔了,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可没想到这次小姐竟然“嗯”了一声,无比自然的伸手捻了一小块,送进口中。

直到看余辛夷吃了一块下去,寒紫都还是惊讶的,没缓过神来,对上余辛夷询问的眼神,寒紫忙不迭将糕点盒放下,笑嘻嘻的跑了出去,跟白芷两个丫头在院里偷笑着窃窃私语:“我就说,小姐心里八殿下是不一样的。”

白芷道:“不过是一盒糕点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吧。”

寒紫摇头道:“此言差矣,小姐对旁人从来不假辞令,你见小姐对哪个男子像对八殿下这般和颜悦色的?还收了八殿下送来的糕点,看来啊……小姐的好事将近了呢!”寒紫在海棠苑跟丫鬟们待久了,逐渐露出活泼的一面来,与白芷打成一片。

白芷笑着,抬起手指在寒紫额头上点了一下,嗔道:“小姐的事,岂是你我能妄言的?小心小姐听到了,割了你的舌头!”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对着白芷耳语了几句。白芷脸色一变,立即给了那小丫鬟一个荷包,牵起裙子进了屋子。寒紫知晓有事发生,也知晓事情厉害,当即跟了进去。

白芷皱着一张清秀的小脸,脚步匆匆的开门,又合上门,方才道:“小姐,芙蓉院又请了大夫来,说是又差点滑胎,这次老夫人都有些坐不住了,恐怕……咱们躲不过了。”

原先她们还怀疑,这胎是不是有问题,可已经经几位大夫共同诊过脉,做不了假的,穆雅兰确定是怀孕无疑。可这二夫人实在是心狠手辣啊,为了将小姐拖下水,就连自己腹中的胎儿都连番利用,从头到尾算起来三次滑胎,这次滑胎目的极其明显,就是为了逼老夫人答应将余辛夷派去寺院陪同养胎,天下怎会有这样的母亲,真的不怕害死自己的亲生骨肉么!

余辛夷放下手中的羊毫,浅浅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穆雅兰如此精心设计,苦心演戏,若是这一计不成,之后肯定还会有其他暗算。不如便接着,她倒要看看,穆雅兰到底有有什么精心谋略!

老夫人点点头,只说了一句话:“我会派多些丫鬟婆子跟着,应当不会出什么事,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

老夫人果然派了几十个亲信的婆子、妈妈跟着,又安排了三辆马车同行,上车的时候穆雅兰仍然面色不大好,相当孱弱的模样,仿佛是真伤了根本。余辛夷只带了白芷跟寒紫陪同,与穆雅兰同乘着一辆马车。

马车上,穆雅兰脸色泛白,眼中盈盈点泪看起来无比柔弱,惹人心疼的望着余辛夷道:“劳烦郡主了。”

余辛夷淡淡的望着她,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道:“母亲说的哪里话,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呢?”

穆雅兰脸上露出一丝异样,但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顿了顿,轻叹一声道:“说起来还要多谢郡主你,若非你一路相助很可能我还没法顺利进府,当上老爷的平妻。或许这在你看来并没什么,可对我来说,能嫁给老爷却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听着穆雅兰难得感慨的话语,余辛夷明显感觉到一丝异样,然而穆雅兰的异常实在消失得太快,根本来不及捕捉,她表面上一如既往的笑道:“这只能说明你与父亲缘分不浅,这恐怕还得多谢天意了。”

她这一路上根本不曾想帮助穆雅兰什么,从头到尾,她不过是想借用穆雅兰来保护六姨娘及余子钰,至于这一点,穆雅兰也是心知肚明的,双方不过相互利用各取所需而已,她并不觉得这值得穆雅兰郑重感谢,与其说是客套。不若说是做得太过刻意了!

穆雅兰忙侧过头将一缕发丝勾到耳后,像是掩饰什么一般道:“郡主,咱们知根知底的,何必说那些呢,你放心,若是我这次平安生下胎儿,绝对不会对三少爷不利。”

“哦?”余辛夷笑了,“母亲的意思难道是,这胎若是出了差池,就会对子钰不利么?”

穆雅兰脸色立刻一变,忙尴尬的笑笑:“大小姐说笑了……即便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三少爷啊。”

静静的听着穆雅兰说话,余辛夷唇角的笑意不动声色的扩大,眸子微微一闪,敏锐如她,立刻便发现穆雅兰在通过说话极力掩饰着什么,只是穆雅兰到底在掩饰什么呢?或者说,她到底想做什么!

碧霞寺位于京城西山之上,马车上山之后,穆雅兰就变得异常沉默,虽仍偶尔说笑几句,却总带着敷衍,余辛夷几次眼神与她相对,都发现她有意无意的躲闪开去,似乎根本不敢与余辛夷的目光相对。余辛夷将之看在眼里,却不说一个字。穆雅兰忽然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凉意,像是自己完全被看穿了一般,她立刻低下头,脸色略微发白,用力的绞紧了帕子。

当马车刚行到山路之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白芷掀开帘子问:“怎么了?”

外头有婆子回道:“郡主、夫人,前面似乎有山石滚下来,把原路堵住了,一时半会儿怕是过不去了,想在天黑前赶到碧霞寺,咱们只能绕路。”

寒紫往外看了一眼,果然前方路上乱糟糟的一片,家丁们试着去搬石头,但山石过于庞大并非轻易能搬动的,寒紫皱了皱眉:“小姐,看来咱们只能绕路了。”

余辛夷瞥了穆雅兰一眼,道:“母亲,你认为如何?”

穆雅兰皱着眉,看似唏嘘道:“怎么如此不凑巧呢?看来也只能绕路了。”

车夫立刻将马车掉头,选了另一条稍绕远些的路上山,当行至一半的时候,余辛夷明显察觉到穆雅兰的手指颤了下,就在此时,马车不知怎的忽然停住,马车外家丁们发出几道惊慌的大喊:“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尚书府的马车,还不快走开!”

寒紫立刻警觉的掀开帘子,竟然看到数十位蒙着面的黑衣人,无声无息的提着刀朝着马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过来!一个年老的嬷嬷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尖叫,只见一道银光闪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嬷嬷竟然已经身首异处!

寒紫脸色立即变得极为凝重,手已经按在剑上,回头道:“有匪寇!小姐,您立刻找个地方躲起来!”然而她话音未落,站在马车旁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已经惨叫一声,歪倒在马车上,那鲜红滚烫的血液从帘幕渗透,溅在她们脸上,穆雅兰几乎当场失声尖叫出来。

本次进碧霞寺保胎,带的大部分都是丫鬟婆子,只有十几名家丁,仿佛是一眨眼的时间,清静的山道上,竟然顷刻间被鲜血浸泡!一切发生得太快,仿佛早有预谋一般,到处是惨叫声,哀嚎声,吸饱了鲜血的泥土上遍布着残肢断臂,仿佛人间修罗场一般,任谁都没有想到,这帮匪寇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随行而来的孙妈妈,见自己十四岁的女儿喜丫头被一个黑衣人踹倒,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将喜丫头抱在怀里:“我的女儿!”然而那一刀停都未停,直接从她头顶直劈而下,将人生生削成了两半!鲜血溅了喜丫头整个身体,把她整个人都吓傻了,还没来得及哭出声,紧接着一刀,将她拦腰砍断!到处是尸首,到处是尖叫,几个家丁从山上往下逃,直接从山坡上滚下了山崖,血肉模糊。

就是余辛夷,此刻的脸色都极为难看,菱唇抿成一条线。为首的男子一刀将被吓倒瘫软在地上的丫鬟砍去了头颅,滚烫的血如泉水般溅在他的脸上,他丝毫都不在乎,走到马车前冷笑道:“夫人、小姐们请出来吧,别让咱们兄弟失去耐心!”

寒紫拔剑出鞘,就要出去迎战,却被余辛夷拦住,余辛夷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受惊得脸色发白的白芷道:“躲进角落,不要出声。”

白芷压着喉咙,小声焦急道:“小姐!”这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小姐这样出去,肯定会有危险!

余辛夷的唇抿了抿,朝帘子外望了一眼道:“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们,你藏好别发出一点声音,看准机会逃跑,知道没有!”

白芷知道自己留着这里,只会添累赘,白着脸用力点点头,松开了余辛夷的手。余辛夷朝着脸色发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穆雅兰望了一眼,带着寒紫走出马车,望着面前十几个浑身沾血却满带讥讽的黑衣人道:“你们要的无非是利益,说吧要多少银子,尽管开口,尚书府定然满足你们。”

看着余辛夷如此镇定自若的走出来,一张白净的脸孔上波澜无惊,仿佛一点没有被面前的惨状吓到,这样的镇定,即便是成年男子都极少能有的,更遑论一个十几岁未出阁的少女。为首的黑衣人略略挑了下眉,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嘲讽道:“如果我说要金山银山,或者……你们尚书府全府的人命呢?”

“金山银山,即便是皇上也不见得有几座,若是后者——”余辛夷唇边泛起一抹冷笑,“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来取!”

为首黑衣男听到这狂妄的话语,先是一惊,随即仰起头大笑出声:“哈哈哈!光华郡主果然不同凡响啊!”然而笑声之后,他的脸孔立刻狰狞,“不过,这马车里应该还有位怀了身孕的户部尚书夫人吧,若是没有金山银山,那么咱们兄弟几个,只能拿你光华郡主的人头以及这马车里的夫人一尸两命,来祭咱们兄弟的一场辛苦!”

话音刚落,那十几名黑衣人提着还滴血的刀,朝着余辛夷围过来,寒紫立刻拔剑出鞘,与事先冲来的四名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那几人原本以为两个弱女子,极容易拿下,却没想寒紫竟然伸手不弱,一时间四对一都没能占得上风!

而另外几名黑衣人则朝着余辛夷围过来,准备对她下手!然而余辛夷冷笑一声,在黑衣人围来之时,袖中忽然挥舞了一下,一道白色的粉末猛地朝着黑衣人袭去,黑衣人哀嚎了几声,竟然捂住眼睛跪倒在地上,双眼全都流下血来!

为首的黑衣人见状,面色陡然冷凝,因为他察觉,余辛夷明显是有备而来!就在此时,马车忽然被掀翻,穆雅兰竟然被黑衣人强行从马车里拖了出来,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啊——!郡主救我!”为首黑衣人掐住穆雅兰的脖子,横刀拦在她脖子前,冷笑道:“如果还要她的命,那就立刻给我住手!”

余辛夷立刻皱起眉,手猛地收回,寒紫胸口剧烈起伏着,在刚才的缠斗中显然耗费了大量气力,冷凝着面孔道:“小姐,咱们该怎么办?”

余辛夷凝起的眸中闪过一丝冷笑:能怎么办?即便她们能侥幸逃脱平安恢复,可穆雅兰却被绑走,她的好父亲余怀远还如何想?必然会以为是她为了保住余子钰的地位,所以趁机下手害了穆雅兰,甚至会将所有罪责推在她身上!到时候即便老夫人,也可能保不住她,所以她能怎么办?!

穆雅兰被黑衣人绑住,还沾着血的利刃搁在她脖子上,吓得她瑟瑟发抖,两行惊恐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别,别杀我!我还怀着户部尚书的孩子,你们要什么,都可以给你们!郡主!快来救我……”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利刃已经割破了穆雅兰的喉咙,白皙的脖子上流下一道鲜红的血线:“郡主,我们兄弟耐性可不好,没多少时间给你思考!还不快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一尸两命!”

穆雅兰吓得眼睛翻了翻,忽然哀嚎的捂住腹部,仿佛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郡主……郡主……”

余辛夷的牙齿用力咬紧,拳头握得紧紧的,许久后冷笑一声道:“寒紫,把剑放下。”

寒紫焦急道:“小姐!”

余辛夷重复一遍道:“剑放下。”寒紫只得听令,将剑放在地上,不服气的扭过头去,用脚尖踢远。

为首黑衣人抬了抬下巴,立刻有几名黑衣人冲过去,用绳索将余辛夷的双手绑住,押到前面。为首黑衣人忽然仰起头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与轻蔑:“我总以为光华郡主聪慧绝顶,还要花一些功夫你才上当,没想到你这般容易就跳进陷阱了,看来传闻中的光华郡主,并不是无所不能啊,哈哈哈……二夫人,你的任务完成了,请回吧。”

什么?寒紫的眼睛猛地撑大。这话什么意思?二夫人跟这帮人,是一伙儿的?!只见那黑衣人刀一放开,原本痛哭哀嚎的穆雅兰忽然停止了泪水,面色骤然恢复往常,快得如同变脸一般,优雅的拭泪走到余辛夷面前,轻叹一声道:“郡主,抱歉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余辛夷目光陡然一厉害,如刀般猛地劈向穆雅兰,冷笑一声道:“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雅兰略带叹惋的抬起柔胰,扶了扶鬓发,道:“郡主,你可别怪我,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郡主你说是不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余辛夷唇畔的笑意更深,“母亲这话辛夷倒奇了,不知我哪里得罪了母亲,又哪里挡了母亲的路,要这般陷害我?”

穆雅兰摇着头,咬了咬牙,哀叹道:“郡主,聪明人何必打哑语呢?你我都知道,只要你在府里的一天,这主母的位置都不会是我的,而你在一天,我更不会生出孩子来,所以我只能先一步动手了。那人保我,若是除掉你,便会帮我坐上主母之位!你说,若你是我,该如何选择呢?”

余辛夷冷笑着看着她,浅浅勾起唇角,那一瞬目光犀利如刀光,漆黑透亮的眸子里竟透出浩瀚而又莫测的神情:“母亲,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她的声音又柔又轻,却带着无比的冷酷。察觉到余辛夷话语中的冷然杀意,穆雅兰忽然惶恐的打了个哆嗦,刹那间几乎感受到一种,自己马上就要被打入地狱的错觉!不,怎么可能呢?!现在中计的明明是余辛夷,落入圈套的明明也是余辛夷,她绝不相信,这次余辛夷主动跳进陷阱,还有本事能逃出来!

明明知道自己该镇定,事到这个地步,余辛夷绝对再无翻盘的可能,她主母的位置已经到手了!可是穆雅兰还是紧张起来,紧张得睫毛不住颤抖,仿佛死到临头的那个人不是余辛夷,而是她自己!

黑衣人们狞笑着,像看着陷阱中束手就擒的猎物一般,朝着余辛夷围过去。寒紫强行挣脱绳索,夺回扔在地上的剑,护在余辛夷身前,呵斥一声道:“不准动我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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