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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谈三十七年前她如何帮助武德帝除掉大宦官严惟忠,铲除朝中盘根错节的逆党,夺回皇权,也不谈她如何登上后位,就谈她这些年,眼睁睁看着赫连啸取得武德帝的信任,一步步累积权势,她不去帮她的亲儿子,反而对他不闻不问,做出支持赫连啸的假象,她亲手给自己的儿子培养了一个最强大的敌人,直到逼得皇长子不得不自己成长,自己强大。

余辛夷毫不怀疑,若是皇长子不能变强,恐怕到最后她会真的支持赫连啸走下去!

这个女人就像是个伪装成柔软猫咪的母狮,若自己生下的是只凶猛的兽,便扶持他争王。若生下的是只羔羊,便亲口咬死他!虎毒尚且不食子,试问对自己亲儿子都如此狠的人,真正的她到底该有多可怕!只要一想到,两年前所有灾祸都出自她手,她心头就有一团烈火熊熊燃烧,恨不得指中银针立刻刺穿她的心脏。但是辛夷知道,旬后周围这些看似柔弱的宫女们,每一个都是绝顶高手,而这座长信宫每个角落里都藏着暗卫,随时将有异动的人身首异处!

心有猛虎咆哮,余辛夷面上却恍若清风拂柳,朝着旬后行礼道:“臣女自幼山中长大,唯恐臣女之粗鄙惊扰了娘娘。”

旬后笑起来,更加慈眉善目,招招手命余辛夷靠近过去,亲昵的握住余辛夷一只手道:“真是女大十八变,这模样比小时候俊俏了,小嘴也比小时候伶俐许多。”那含笑的目光落在余辛夷身上,七分怜爱,然而那笑里却十足有三分的度量。

寒紫在帘幕外听得惊心动魄,这话难道是在怀疑小姐的意思?她登时心跳如鼓。帘幕内,余辛夷微微低头腼腆回应道:“娘娘谬赞,小女不敢当。”

旬后看着她微微低垂的光洁额头,秀眉下一对如蝶翼的长睫毛,静静蛰伏没有一下慌张的扑闪,白玉般的琼鼻下一双樱桃红唇勾着点子羞怯笑意,纹丝纹毫找不到半点破绽。

明明是很短的时间,却仿佛跨越了一整个生死轮回。旬后的笑声重新响起:“本宫就道你是个守规矩的,元家两个丫头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些,还到本宫这里告状。当年漱玉长公主协助陛下除佞,驸马又为我大旬献出生命,你是他们的孩子,往后本宫就把你当成自个儿的亲女儿,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余辛夷立刻露出无比感激的表情,就像是无依无靠的孤女终于找到了倚靠,极为真诚:“小女多谢娘娘!”

旬后轻拍着她的手背道:“再过几天,是皇长子的太子祭天仪式,到时候你也来。”随即她状似无意道,“说起来恕儿也早过加冠之年,也是时候为他寻觅个能干的太子妃了。”

一句话意味不同寻常,余辛夷只作没听懂,慌张道:“那样大的仪式,只有三公九卿以及品级极高的宗室才能参加,臣女这样的怎么能……”

旬后佯怒道:“本宫说你要来,到时候必须参加。”

余辛夷犹犹豫豫了半天,最终面带激动的谢恩。

一名宫女走进来,诚惶诚恐道:“娘娘,陛下服药的时间到了。”

旬后略抬了下眉眼,一名贴身女官立刻回禀道:“娘娘,现在是未时二刻。陛下的药刚刚熬好,正趁热送去建章宫,您到的时候药温恰好。”

旬后点点头,起身笑道:“本宫与你聊了这会子,连陛下服药的时刻都险些忘了,真是老了老了。陛下那里没有本宫是喂不下药的,你在宫里玩会子,刘允,待会儿亲自将重华县主送回公主府。”

旬后立刻在女官的服侍下披上凤袍,挽好发髻,她脸上的表情疲惫又幸福,就像是极爱慕丈夫的妻子,哪怕丈夫病重,也不离不弃甘之如饴。

待旬后上了鸾驾离开,寒紫小声道:“小姐,你看旬后脸上的表情混不像假的,实在与外界传闻不符,武德帝怎么可能是是她下毒毒得昏迷,还一毒就是几年呢?”若是一个女子真心爱自己的丈夫,怎么可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远远的望着建章宫最高处的一片飞檐,上面墨龙含珠,凤舞环绕,她徐徐勾起唇角道:“不像假的,但那也不能说明什么,不是么?就算旬后是真心爱武德帝,但若是武德帝不爱她呢?”

寒紫吃惊道:“不喜爱她怎么会十七岁封她为后,一直到三十七年的现在?这可是旬国百姓间一段佳话呢。”

余辛夷眸底窜出一道嘲讽冷意:“自古皇室多龌龊,这旬国也不例外啊。”

当今武德皇帝的确是个懦弱的皇帝,五十年前旬国宦官专政,大太监严惟忠任中书省令兼秉笔太监,掌握了朝廷最大的权势,皇帝生死废立只在他喜怒之间。在他手中立过几个皇帝里,光暴病而死的就有两个,还有一个“自缢而亡”的就是武德皇帝的生父,四十一岁的仁德帝。

传闻,仁德帝归天的那晚,十六名一直被囚禁的小皇子被太监们押到金銮殿里,跪在严惟忠面前。严惟忠笑眯眯的坐在龙椅上,一个个的问谁愿意唤他阿父。那些骄傲的皇室子弟们谁愿意认一个肮脏粗鄙的宦官为父?于是皇子们每拒绝一个便被砍掉一个脑袋,原本的天潢贵胄们,此刻被几个太监拎着刀,如猪狗般屠杀,旬国最尊贵的血脉流了一地,皮肉在大雨中被踩成一滩滩烂泥。

直到仅剩下赫连家最后一道血脉——年幼的武德皇帝,在姑姑飞虹公主的暗中提醒下,跪下柔弱的膝盖,喊出了那声令严惟忠满意的“阿父”。年仅四岁的武德皇帝坐在严惟忠怀里,成为了旬国历史上最年幼的一个皇帝。

接下来十几年,严惟忠挟天子以令诸侯,权倾朝野为所欲为,而武德皇帝则被软禁在皇宫之中,连建章宫的大门都没有踏出过,只有长他十岁的姑姑飞虹公主同被囚禁宫中,在他身边教他读书认字。

这傀儡皇帝一做就是整整十三年,如履薄冰。

十几年来只有飞虹公主陪在他身边,相依为命。武德帝自懵懂的四岁,到情窦初开的十四,再到欲一念澎湃的十七岁,认识的看到的陪伴的全都只有飞虹公主,长此以往,产生了近乎畸形的依赖感与恋慕之情。

虽然自古皇家多龌龊,但是这场姑侄畸恋竟到了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地步,当初飞虹公主原本预备嫁人,然而驸马一家却在成亲前被查出徇私舞弊,满门流放。第二次,飞虹公主欲嫁给一个鳏夫,结果却在几天后房梁自尽。直到第三次……就连飞虹公主也无能为力。甚至听闻,武德帝竟起过将飞虹公主收入后宫的打算。直到百姓议论纷起,百官义愤填膺,飞虹公主自己一把剪子,剪掉三千青丝后利刃横在自己喉咙前,逼迫武德帝娶了聂嘉鱼为后。随后她自尽而亡,终于了断了这段公案。

当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没人能说清。她只知道,武德帝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绝不是聂嘉鱼,因为谁会喜欢一个被逼迫娶的女子呢?最明显的证据就在于,赫连恕明明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也是皇嫡子,却这么多年被武德帝拖延着未封太子。而依照旬后的性格,她能容忍得了一日,却能容忍一辈子么?绝不可能!

现如今赫连恕即将行太子大典,赫连啸必定按捺不住。整个旬国皇室一场混乱在所难免!当然,越乱越好,越乱对她才越有利!

余辛夷笑得如同冰冷月光,转身徐徐走出这座庄严得如同坟墓的皇宫,登上马车返回公主府。就在离开的刹那,马车帘子在风中微微鼓动,掀起一个角落,余辛夷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忽然看见迎面一辆装饰极为华丽的马车与她们擦肩而过,很快已经驶进皇宫里。

余辛夷的脸色,刷的大变!几乎忍不住要站起来!

她刚才看见了什么?那辆马车上的标志,她即便化成灰也不会记错,因为,那正是两年前舞阳公主曾使用过的!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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