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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伏青山道:“这个年轻人上个月给我送过一份折子,内里有些关于兵部政改上的谏言,写的十分忠恳好用。而且,他在一月前就断言鞑子必会取大定,并提了一条解决之策,因当时鞑子还无异动,我也就将此事搁下了,昨日重翻出来一看,才知目前或者唯有他的提议才可一用。”
魏源沉了脸盯着垂手站在下手的伏青山,一字一顿问高千正道:“什么解决之策?说来听听。”
高千正指了伏青山道:“君疏自己来说。”
伏青山拱手应过才道:“以下官之见,胡豹如今踞着哈尔和林到上京这一大片的疆土,其子嗣又盛兵力又多,又都是骁勇善战之辈,若正面相拼,我们必然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上半年才与西北一带的阿尔奇统部有过一战,并重伤阿尔奇一部。凉州平王又兵强将广,若能说动平王出兵自凉州穿居延,横路整个草原去截击胡豹,则大同可保。”
“笑话!”魏源冷笑道:“伏罡前段时间大闹朱雀门,平王反意日盛,听闻如今起兵檄文都写好了,只等着揭竿而起,他会去替你打胡豹?”
伏青山道:“会,至少我能说服他。”
魏源两鬓的血管突突的跳着,他是头一次见温顺的女婿忽而变的凌厉。伏青山是什么时候搭上的高千正?又是什么时候送的谏言折子?这段时间,先是杰儿的死,再是他突然半空杀出个发妻来,不但弄的芸儿一次又一次饱受折磨,魏源自己亦叫这些事分了许多精力。
而伏青山,恰就是在这样无比的混乱中悄悄投诚高千正,直到如今才给自己重重一击。
魏源忽的起身,坐中除了刘国公外余人皆是一惊,唐政离的最近,问道:“中书大人这是要出去?”
魏源按手止了大家,缓声道:“我觉得有些闷,出去敞一敞,你们先聊。”
高千正如今却十分赏识伏青山这个年轻人,他指了伏青山道:“说说你的想法,并如何实施,只要能说服这几位,你老岳丈那里,我替你说服他。”
伏青山道:“好。”
他随身还带着地图,此时提线挂到了墙上,拿戒尺指了便细细分析起来。
魏源到了门外,仰头站了许久,脑子里血管不停往外突突着。伏青山找人杀了他四十几个家丁强行救走了自己的发妻幼子还不算,如今要来扳他的根基了。
半世为官,魏源最擅长的就是权谋,前面多少位权臣叫他一一放倒,终于铺陈出如今这样刘国公左右后宫,他来执掌前朝,高千正理着兵部的完美三角局面。而伏青山这个年轻俊秀面上温润的年轻人,如今却想以螳螂之力来破这箍得紧紧彼此不能相离的三角格局。
关键是他此时眼看就要将这三角格局给拆散了。魏源心中愤怒无比,见魏青领人退了出去,又在外站了许久才进了屋子。伏青山早已讲完收了地图,刘国公正在那里闲话一些有关于风水山向,藏风聚气的闲话。见魏源进了屋子,指了伏青山道:“你这女婿确实是个人才,我听他一番谏言很有些意思。如今他自请去凉州说服平王,我们大家都是同意的,至少比即刻开战好对不对?若你也同意了,就叫他去试一试?”
魏源心道:慌唐。
他张了张嘴,血管仍突突着,此时脑中忽而起了嗡鸣,他许久才说了句:“伏罡是他叔叔……”
言罢忽而两眼上插往后一翻就往后倒去。
既这样,事是议不成了。伏青山指挥着大家将个双眼反插的魏源抬回内院,见满屋慌乱哭泣的女人们,只是站在那里冷眼瞧着。不一会儿御医匆匆而来,诊完脉便来向伏青山做报。
诚如御医所言,魏源的身体是积郁所致。他年级大了血液粘稠,脑中就会出现梗阻之处,当时若是对症排积再叫他好好卧床休息,待那阻梗慢慢通了或者血液能流通,只怕还能撑得些时日。但魏源自己不知身体状况,又最近伏青山常指着高含嫣给他捧些人参鹿茸炖汤大补,补到今日本已是个岌岌可危,再给伏青山一刺激,立时便是个血管爆裂。
几个御医诊过皆道:“准备后事吧,中书大人不行了。”
吴氏转身问伏青山道:“伏姑爷做主吧。”
伏青山道:“寿材是早准备好的,丧事叫陶安着手去准备吧,至于岳丈大人这里,还请诸位御医们再好好协商一下,再拿个方子出来。”
他说的不过是旧例,但目前来说也只能哪此。
魏芸握了魏源一只手伏在床头上哭着,忽而觉得魏源手有颤动,抬头哭道:“爹,您千万要醒过来呀!”
魏源手颤动的更凶了,魏芸唤了吴氏道:“娘,我爹的手动了。”
吴氏也扑了过来,御医们也围了过来。陶提点翻了魏源眼皮,见眸中一丝生意也无,合上了道:“如今也只有等了!”
这样苦熬了一夜,到了次日魏源仍是不醒。御医们还要到宫中当差,照例留了位副使在此等着就走。魏芸在床前守了一夜,此时面色蜡黄头浮脚软,自己挣扎着才要起身,伏青山过来扶了一把道:“小心些!”
魏芸狠甩了伏青山的手道:“将你的脏手挪开!”
伏青山跟着魏芸到了外面,又跟着她进了吴室另一处内室,看她脱了裤子在痰盂上解了溺,上前一把扶起来。魏芸一手提着裤子一手甩了伏青山一巴掌道:“你到底有没有点尊严?我当众羞辱你你觉得很有意思是不是?”
伏青山忽而怪笑道:“是。若不是叫你连番当众羞辱于我,我心中对你还有些愧疚,如今这样,也不过是为了能叫那份愧疚更小些罢了。”
魏芸眼中阵阵发着黑,心中阵阵涌着寒意,指了伏青山道:“你这个伪君子,乡里出来的耸货,只会靠着女人往上爬的无耻之徒。”
伏青山不再言语,听得外面一阵哭嚎转声出了门,便见吴氏与方姨娘并另两个老姨娘皆伏在床前哭泣,显然魏源已经咽气了。
魏芸也跟着跑了出来,扑到床边去嚎啕大哭。伏青山走出了屋子放眼四顾,一府的仆从家丁并仆妇侍女丫环们皆在和安堂大院中站着。他从左到右缓缓扫视了一遍,又从右到左扫视了一遍,才抱拳拱手道:“岳丈大人已然仙游,从今日起,要辛苦大家几日了。”
魏源这道台阶已然成了踩在脚下的过去,他却还要继续把好人装下去,让高千正知道他是个能义气能担当的好人。
伏青山心中冷笑着,晚晴与铎儿的身影不断在他脑中闪过,他爬的越高就越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在被魏源无视并弃之,又被丁季背叛私放了铎儿与晚晴之后,他简直快要装不下去了,却还要继续忍气吞声的装着。
这日傍晚,将军府中。晚晴寻了几件伏罡早些年穿过的旧衣出来裁剪着,欲要替铎儿纳几件衣服出来。关妈妈抱了个大大的包袱皮进了二楼起居室,见晚晴不知何时已将一把生绣的剪刀磨的明亮,正在那里咔嚓咔嚓的剪着,忙上前道:“夫人,老奴已经替小公子置备了几件衣服,有棉有单有内有外,您若无事自在这里休息即可,很不必亲自在此操劳。”
晚晴转过身笑道:“我闲着无聊,做些活计还能过些时间。”
关妈妈往后退了两步,见晚晴外面穿了这真紫色织锦缎的圆领棉褙子,下面一条米色提花缎百褶长裙,腰纤体细身姿窈窕,尤其是面上肤白貌净神色绵柔,此时又微微含着笑,虽不及前面夫人有些贵气,却是个居家有福的温柔相貌,是而解了包袱深赞道:“我家将军多年在外征战,与前面的夫人也是聚少离多。当初在客栈中见夫人闷闷不乐,老奴一直操心怕夫人不肯屈就于将军,如今您恳主动寻来,可见是诚心诚意愿意与他过日子的。”
晚晴心道:就算我有心与他要一起过日子,他可没心跟我一起过日子。
她伸手接过关妈妈手中的衣服拿指量了道:“恰恰合身,正是铎儿能穿的。”
又取了两件妇人衣服来看过,抽了下面的绸缎布料出来道:“我们在农村皆是自己裁剪衣服,妈妈买些布料既可,成衣却不必。另就是,这些东西并我们的吃住皆需要银钱,妈妈这里怎有银钱开发。”
关妈妈压了晚晴手道:“若说到此,我就要替我家将军给你陪个不是。当初在客栈时,他见夫人那前夫寻来,男子心气,以为夫人心中仍牵挂着前夫,是而出去多走了几步,谁知就引来官府追拿他。他当时不便暴露自己,才叫夫人在后院受了许多苦。
而后他离开京城之后,曾详书了信来言明情由,并叫我们等着,无论夫人寻到仙客来还是将军府,要我们一力以夫人礼而待之。老奴夫妇跟了将军多年,知他性子,也知他是全心全意对待夫人,所以纵他在夫人身上有千番的过失,还请夫人大人大量原谅了他才是。”
晚晴那知这关妈妈竟说出这番话来,低头将那包袱仍旧打包合上了才道:“怕此事不似妈妈所想,我们母子也不过在此小住,若能寻得回乡的大车,仍要回乡去。”
关妈妈见劝不动晚晴,又此时天色已黑,怕要扰了她休息,取了门上挂的风灯道:“夫人暂且歇着,老奴会将院门自外关上,今夜就在楼下陪着夫人同睡。”
晚晴别过了关妈妈仍回到那起居室,此时慢慢回忆关妈妈的一席话,许久才冷哼一声道:“想必他说的也是些场面上的话,若是真心实意要与我作夫妻,就该叫陈伯与关妈妈到三勾巷来寻我,而不是等着我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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