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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季深深点头:“这样很好!”

他仍不能忘记晚晴跪在地上搓了双手,求自己放她一条生路的样子。那娇弱弱孤苦无依的妇人,如今也渐渐学着要开始掌握自己了。

晚晴知丁季虽嘴上没门,眼睛爱乱看,但心中有些正气,况且又一起呆了段日子,是而也不客气,接了铎儿端过来的点心搁到了桌子上,伸手请了道:“季先生请用!”

铎儿十分爱这能将自己扔到天上又稳稳接住的年轻人,不一会儿又亲自捧了茶杯过来,恭腰道:“先生请喝茶。”

丁季接过茶放在桌子上,自腰上抽了封信出来,递给了晚晴道:“其实我此番来,是要给夫人送封信。”

晚晴有些不解,问道:“谁的信?”

“伏青山。”丁季见晚晴面上瞬间失了方才的温和,补了一句道:“他如今是兵部尚书,又指派我来此办差,这些小事情上我不敢不从。但若小娘子不愿意,扔了就是。”

晚晴犹还记着那日在熙州相见时伏青山那焦黑的眼圈,问道:“他身体可还好?”

丁季道:“听闻过秦州时差点就没气了,兵部一行人将他送回清河县老家休养了几日,还好挺了过来,如今是好的。”

晚晴揭了信封拆了信纸,见内里一纸书信,应当是伏青山的字体。她递给了丁季道:“烦请先生帮我念上一遍。”

丁季忙摆手道:“私人信件我念有些不恰当。若夫人愿意,寻个妇人帮你念一遍即可。”

也许是些情话,他若果真念起来,晚晴或许会觉得他是在轻薄自己,不如不看。他见晚晴收了信纸复又道:“他还带了口信,说自己已然与魏芸合离,如今只有夫人一房妻子。”

丁季边言边暗诽道:这伏氏叔侄的关系也是够乱,既然这小娘子与伏青山有婚书又有孩子,怎么又会跟我老大睡到了一起,如今还光明正大住着指挥使府的大院?难懂,难懂!

晚晴当然也能猜到丁季的暗诽,抿了唇道:“我们这些事情,叫季先生看笑话了。”

丁季忙摆手道:“并没有。只是你们这样的关系,往后回到京城,只怕彼此见面有些难堪却是真的。”

晚晴吃惊道:“我们在这里过的好好的,为何要回京城?”

丁季道:“京中皇帝如今身体不好,又幼年未有子嗣,如今各路大臣们一力鼎议要接平王回京为继位之君。既然平王回京,将军理应也要同归。”

这一席话叫晚晴更加吃惊,她怔了许久才道:“先生不是曾说,皇帝是个只有铎儿大小的孩子吗?难道那孩子?”

丁季道:“那孩子如今有些病在身上,渐渐有些不好。”

他见晚晴听的认真,忍不住又透露道:“如今力挺平王回京的人,皆是伏青山在牵头。若将来平王果真回京做了继位之君,头一位的功臣当属伏青山。”

晚晴闷闷道:“无论谁做天子谁做臣,我们是永远不会再回京城的。若伏青山果真做了大官,也是他的造化。”

他在中书府那番苦心经营,也下了很大的血本,能有所成也是他的造化。

丁季喝了两口茶,起身拱手辞过。晚晴复掏了信出来,仍不过识得小半数的字,其余皆不能识。她将那信复折起来,回到内院西屋取了那首饰盒子出来一并夹到了里头。

伏罡率凉州大军北伐,从三月之后捷报频传,等到六月间的时候,听闻他已经将北边的鞑子赶到了哈尔和林鞑子的老巢,去年所丢的那些失地也尽数收回。

从六月中就一直传言北伐大军即将归来,真正有眉目的时候已是到了七月。这日白凤破天荒穿了件纯白交衽的开岔长衫,下面一条外罩鲛纱的丁香色长裙,那所佩的青剑如玉而透,这样高挑艳丽的美人再上点胭脂水粉,光彩照人到叫晚晴都有些睁不开眼。

她学那些文雅妇人们侧身骑着马,见晚晴仍是裹腿绑到了膝盖,上面亦不过一件黑色交衽短衫,虽是自己故意不曾通知晚晴今日伏罡率兵回城,却又忍不住言道:“今日大哥要回城,你就穿成这样迎接?”

六月中初闻伏罡要归时,晚晴心中还有些雀跃,但传言太多又他总是不归,如今渐也放下了那份心思,整日只跟着白凤专心学骑马练射剑,还要跟着她学一会子苗刀。她渐渐学起了兴致,于旁事全然没有兴趣,猛然听白凤这样说,忙捋了捋自己的额发问白凤道:“我的头发可乱?”

白凤连连的暑天拉晚晴在戈壁滩上照实的晒着,晒了这几个月才心气渐馁,心中暗诽道:同样整日大太阳底下晒着,为何她竟仍是白白嫩嫩鲜亮亮的脸蛋儿,我却黑成了这样?

她目光上下扫了几梭,恨恨酸道:“一白遮百丑,你既皮肤白,披麻袋也是好看的。”

晚晴叫白凤夸的翘唇就笑,白凤见她一笑那双眼就浮起些媚意来,恰正是能叫男人神魂驰荡的样子,心中越发不痛快,咬牙自言道:“果真男人都是些只看皮囊色相的东西!”

言罢打马就跑。晚晴一声高叱甩鞭策马,远远的跟上了白凤,天宽地广的戈壁滩上,果真是个比伏村要大不知多少倍的地方。她此生从未想过自己也能在这天无穷尽的在苍穹下策马奔驰,亦未想过会有一日能拉弓射剑,长刀挥握。

而这一切所能带给她的畅快,远比在伏村时多收了三五石粮所得来的要多的多。她勒马停蹄在一群牧人所赶的羊群中,望着远远雪盖已近顶的祁连山脉,并另一侧遥遥无尽的河套走廊,那走廊一直往前走,是大历的最后一道关卡嘉峪关,再往上去,还有更多更远更荒凉也更加宽广的去处。

晚晴头一回心生渴望,渴望能策马飞驰走的更远,去看一看凉州以外更远处的天地与风物,她心中怀了满满的欢喜,虚握了双手高叫道:“啊!”

她不停的叫着,脚下啃着草皮的羊群都叫她的高叫吓的四散奔逃,那本是盖了草帽睡大觉的放羊娃也吓的猛坐了起来,竖了棍子戒备了喊道:“狼在那里?狼在那里?”

晚晴哈哈笑着策马扬鞭追上白凤,就见白凤侧目瞪着道:“听说大哥要回来,你竟高兴的要疯了?”

“并不是。”晚晴仍笑着,忽而挥了拳头就往白凤身上打去。白凤闪身躲过,怒骂道:“你果然疯了。”

晚晴仍是挥着拳头,拳头不够用,索性将脚从蹬子里抽了出来往白凤身上踢着,两匹马将要搅到一起,白凤侧骑骑马不方便打,索性翻身下马将晚晴也拽了下来,两人就在戈壁滩上缠打了起来。晚晴自然沾不到便宜,但也扔了足够多的土在白凤身上,将白凤一身漂亮的裙子污成了土里刨出来的一样。

白凤气的咬牙切齿,将个晚晴捉了两手压在身上问道:“你究竟想干嘛?”

晚晴半开玩笑半是恼怒,也不挣扎双手,仍是吃吃笑着道:“伏罡是我男人。你听闻他要回来,不跟我说也就罢了,还自己打扮的这样花哨,我怎么能容你一个人光鲜?”

白凤叫她这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气的哭笑不得,许久才道:“我早没瞧出来你竟是个泼妇。”

晚晴仍是笑着,喘了胸脯起伏着:“没错,我本就是个泼妇,还是个很能吃醋的泼妇。那是我男人,就算曾经你们有旧,往后也不准再想他。”

白凤盯了晚晴许久,虽自己是个女子,却也叫她仰躺在地上这柔软又诱惑的媚意勾出些歪念来,翻身下来亦仰躺着叹道:“不怪大哥爱你,我都有些爱你。”

待到日落西山四野牧人归家时,东方官道上远远腾起一股烟尘。晚晴回头问白凤道:“怕是伏罡要回来了?”

白凤与她打了半日,如今两个俱像从土里刨出来的一样,自己拍了身上的土翻身上马,使着自己的紫红马狠狠的弹了蹄子踢了晚晴一身的灰土才道:“你自已去接他吧,我要回家了。”

晚晴拍了身上的土亦不骑马,四顾这茫茫戈壁上流云变幻,想起自离开伏罡后的这些日子,并自己受过的辛苦与所得的收获,果真如他所言,她虽吃了苦却也开了眼界,知道天下间不止有伏村那样的日子。

她心中虽欢喜难抑却又有股情怯之意,也不敢走快,牵白鸽缓缓往城内走着,不住回头望那归来的队列,虽影影绰绰只是扬尘中的身影,却也一眼就瞧见正中那身着寒光盔甲,盔上红缨高扬的,正是伏罡。

城外欢迎凯旋的人群绵延了至少有十里路,平王亦在城门上亲自等着。晚晴牵马走到人群外围,也学别人一样踮脚远远看着归征的将士们。

她的新夫,那在外征战了半年的良人,如今恰也到了城门口。

因城门上守兵戒严重重,欢呼的人群亦在三丈开外,而晚晴又在人群外更遥远的地方,微笑着听人们谈论伏罡,赞叹伏罡,呼喊伏罡。

伏罡远远就下了马,取了头盔递给身边人,先遥遥对着城门上负手而立的平王施了一礼,才又上前几步,听书丞所颂的贺辞。听完之后双手扶地磕头拜谢过,这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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