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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事商议完,幕僚便都退下了。
皇太孙还要写折子,贾元春便侍立一旁磨墨。
“你看周用诚如何?”皇太孙忽然问。
贾元春吃不准皇太孙问的哪方面,便含糊道:“还不错。”
皇太孙“唔”了一声,不再说话,细细将折子写完,自己洗笔挂笔,又道:“他本该是前科探花,因殿试时御前失仪,只落了个进士,索性便不出仕,投到孤门下来。周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当初的一门五进士说的便是他祖上,年二十尚未娶亲……”
贾元春先还认真听着,听到后面渐渐觉得不对劲起来。
“……虽然现在还没官职,但是跟着孤,日后会是个有前程的。这一二年来,孤看着人品都是上乘,与你也算相宜。”说完,皇太孙温和地望着她,真如兄长一般。
贾元春皱着眉头,这都哪跟哪儿啊。
皇太孙看她皱眉,笑道:“不满意么?也罢,再看看吧。”
这么快就否决了,这让贾元春根本无从反驳起好吧!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给放下了。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皇太孙负责这次的粮草,越发忙了起来,督着户部、工部两边的事儿,还时不时有叔叔冒出来使坏。他又是个要求完美的人,整个儿五月忙得几乎看不到人影,连着几天不睡的时候都有过。
量身制的夏衣,等做出来穿上腰身又宽了两指。
皇太孙张开双臂立着,贾元春揪着宽出来的衣料,仰头望着他担心道:“殿下,您可不能再这样瘦下去了。”
如今贾元春已经是十六芳龄,容貌身量都长开了。
皇太孙这两个月忙着外面的事情,许久没有闲情关注别的事,此刻低头一看,女孩一张芙蓉面隐约已有女子风情,双眸似水盛满担忧,不觉心中一动,退开一步,定定神道:“不妨事的。”
贾元春毫无察觉,揪着衣料跟上一步,仔细记着尺寸,低声道:“嗳,殿下,您别动……”
女孩身上的馨香暗暗浮动,皇太孙殿下不禁偏过脸去。
终于,贾元春完成了任务,踮脚为他宽去新衣,光洁的额头在男子唇前一闪而过,如同某种蛊惑。
接下来皇太孙几乎住在办差的地方了,小秦公公跟着伺候,苏公公留下照看毓庆宫的事情。在外办差女子跟随到底不便,贾元春也留在毓庆宫。她喜欢在皇太孙书房外间做针线,这里安静而且光线好。
说起来皇太孙对她的信任是有些超常,像书房这种地方,不是身边亲信,没有哪个主子会放任的。
贾元春一边歪头咬着线头,一边思量着。
“贾女史您在呢。”忽见周用诚从廊下走来,“殿下使我来取一册账簿。”
贾元春忙站起身来,“周先生安。”
周用诚看了一眼搁置在一旁的针线衣服,笑道:“贾女史好手艺,在下倒有个不情之请。”
自听皇太孙说了那番话之后,贾元春再见了周用诚,总觉得有点不自在,本意要避开,听他这样说便不好推脱了,因道:“您说。”
周用诚从袖中掏出一个素色荷包,有些羞涩道:“这是当日赴京赶考时家中老母所赐,用得日久磨损了,不知能否请女史帮忙修补一二。”
贾元春并无他想,伸手接过来一看,只是个普通荷包,布料针线都寻常,感念他待母亲所赐之物的用心,于她不过是一会儿的事,便应了。
周用诚拿着皇太孙的批的条子取了账簿,匆匆走了。
周用诚这一走就有小半月没再出现过,贾元春又不好托人将东西还回去,只好留着,留得越久越发觉得不自在。
皇太孙也有一个月没回过毓庆宫,等他再出现时,人更瘦了。把廖姑姑心疼地简直要掉眼泪。
胡太医又被召来复查腿伤。
到了晚上,皇太孙躺在榻上,贾元春坐在另一侧的凳子上给他诵书,念完一篇,忍不住轻声问道:“殿下,您后边还要这样忙么?”
皇太孙闭着眼睛,似睡非睡,模糊道:“不会了……”
果然七月开始皇太孙又闲了下来。
想来也是,事情都上了正轨,只是前边忙乱些。
七夕的时候,贾元春陪皇太孙看河灯。
“荷包补得不错。”皇太孙忽然冒出来一句。
贾元春疑惑,“什么荷包?”
“你给岱山补的那个。”
贾元春再问,“岱山是谁?”
皇太孙哑然半响,笑道:“岱山是周用诚的字,你不知道?”
贾元春眨着眼睛望回去,脸上写着一句“我应该知道吗?”
皇太孙又笑,取了一盏莲花状河灯,递给贾元春看她放。
那一点亮落在河里,汇入无数亮光里。
“许愿了么?”
贾元春笑道:“许了。殿下您要不要放一个?”
皇太孙笑了笑,只道:“愿望会实现的。”他站在河岸边,望着点点亮光流向远处黑暗。
贾元春便也安静下来,陪他一起站了半宿。
第二日,嫣贵嫔生下一个女婴。孩子满月的时候,贾元春代表毓庆宫去祝贺。
半年没来,钟粹宫变得陌生了几分。
玉枣来迎她,道宫中许多地方都小修了。
嫣贵嫔提了妃的份例,却没有晋位分,见了贾元春,说了几句寻常问好的话,让伺候的人退下,才问道:“你可知道我父兄的情形?”
贾元春在毓庆宫书房也听到些,宽慰她,“仗还没真打呢,只是僵持着。您父亲、兄长都好好的。您就养好身体,等着喜报吧。”
小冯氏听了,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脸上紧张的神色也和缓了。
“总之,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您只管放宽心吧。”贾元春又宽慰了几句,看了小公主,孩子还小,名字都没起。宫里的孩子都是这样,要等到两三岁,公主甚至要到出嫁前,养住了才起名字。
从钟粹宫出来,不合撞见从周贵妃处出来的永沥。
自去年秋狩回来之后,两人已经有近一年不曾见了。
此刻迎面撞上,都有些猝不及防。
贾元春先一步停下来,福身下去,“世子安。”她身后还跟着毓庆宫的两名小宫女。
永沥身边也带了两个小太监。
许久没有听到叫起身,当着人又不好失礼,贾元春盯着眼前那双靴子,再福身道:“恭喜世子了。”前些日子永沥侧福晋有孕的消息便传进来了。
终于永沥动了动,喑哑道:“起身吧。”
贾元春忙站直身子,并不看他,垂首侧身快步离开了。
当晚皇太孙却病了,高烧不止。
太医来看,说是这一向过于劳累,内里郁结,昨夜河边受了凉,暑天又热毒发上来了,几下里一起发作,因此如此厉害。
灌了药之后,皇太孙便一直昏昏睡着。
贾元春不敢稍离,晚上便卧在皇太孙床边毯子上守着,不时拿手去试他额上温度,后边模模糊糊地便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下半夜的时候,皇太孙醒了。
贾元春睡得并不踏实,太孙一动她就察觉了,手还搭在他额头上,已经染成一个温度,忙换了一只手,低头望着太孙悄声问道:“您还难受么?要喝水么?”
皇太孙的烧还没全退,只觉额上覆着一只柔软微凉的小手,面前女孩的红唇一张一合,她眼中的关切仿佛是极好的灵药,让人浑身都舒服起来。在一片恍惚中,皇太孙缓缓握住了贾元春的手,拉着她一点一点低下头来。
他的手心极烫……他呼出的气息也灼人……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让人感到眩晕。
“不要去做别人的当家主母了,好不好?”太孙的声音极低极温柔,像缱绻的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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