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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纸局里有纸,不是应该的吗?”颢帝拿过那纸张仔细辨认了半天,并未发现哪里不妥。
“陛下,淡泊纸坊所造的纸,都是名贵的“天和宣”。”京兆尹卿解释道,又拿出一份白纸放在一侧比对:“但是,这张纸是普通的“律安宣”,用料低廉,乃市井人家里最常见的。淡泊纸坊绝不会用这种纸自砸招牌。所以微臣感到奇怪。”
颢帝将那两张纸放在手里捻了捻,隐约察觉到有细微的不同:“以你看,这里头,有文章?”
京兆尹道:“臣愚钝,不知其意。但纸局能查出来的也就这些了,其余的被烧得干干净净。另外,臣在大火中发现一具尸首,已被烧焦难以辨识,但纸局人称,应是他们守夜的门房。眼下仵作还在查证。”
颢帝沉默许久后说道:“彻查,那纸局是皇室的东西,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这是打我皇家的脸面!”
京兆尹领命退下。颢帝又呆坐了一阵,忽朝殿外唤道:“去叫丞相来!”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丞相任承弼前来,见颢帝面色不善,不禁惶然:“陛下所为何事?”
“春闱案,你亲自去查。”颢帝沉声道:“明日朕就告予大理寺,务必尽心。”
“臣领旨!”任承弼忙叩首应道。
颢帝低叹,又道:“老四最近如何?朕让你当他的老师,教习他治国之道。你却把他教成了商贾庸才。朕真想罚你。”
“陛下……臣……”任承弼犹豫了一瞬,认真道:“覃王虽善营商,但不是庸才。如今我颢朝百废待兴,覃王能使国库充盈,功莫大焉。再者,殿下他无心皇位,臣也不能强求,任他做自己喜欢的事便好。”
“朕有说皇位的事吗?”颢帝捋了捋胡须:“你们是不是觉得,太子被关进去了,这储君该易人了?未免有些太心急了吧。”
“臣不敢!臣失言!臣万万不敢这么想!”任承弼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忙连连磕头谢罪。
“朕老了,但是还不糊涂。”颢帝抬眸瞥了他一眼,然后一挥手道:“罢了,好好去查这次春闱案,功过相抵吧。”
任承弼满怀心事地退下后,颢帝起身,站在窗前看向外头宁静的夜空,复又回身看向桌子上的半截残纸,冷笑道:“都被烧了,只有你安然无恙?看来你比朕还有福气。”
“那东西放好了吗?”华信宫中,钟离莜坐在摇椅上,倚窗看向外头的树影。
“放好了。”芸雁已苏醒,难掩憔悴地站在她身侧小声道:“殿下,那些侍卫……要告知家里人吗?”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会被起疑的。”钟离莜低声道。
芸雁替她盖上了毯子:“殿下,顾乐师他们已经打点好了。正巧佛堂要添置一尊金佛,侍卫们奉命护送,途径山路遇上塌陷,不幸殒命。”
“好,就这么说吧。”钟离莜目光沧桑,凝视着黑漆漆的夜幕,轻声道:“一条条性命啊,就这样被轻飘飘的一句话给了了。”
“殿下,别再想了。”芸雁叹息,转身点燃烛灯:“顾乐师说,太子殿下不日即可被释放。”
“但愿。”钟离莜收回视线,看向烛火道:“芸雁,我还是不信他。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
芸雁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顾乐师为了救您,真是拼上命了。如果不是她,奴婢这条性命也交代了。”
“恨我吗?”钟离莜问道,削瘦的面颊毫无血色,在灯火的映照下几近透明。
芸雁愕然,手抬起又放下,犹豫了一阵,终于上前轻轻搂住了她:“殿下,奴婢若真的为殿下而死,也是种福分。”
“不可以。不可以再有人为我而死了。”钟离莜捂住生痛的双眼,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琴声。她连忙抬眸望去,发觉顾临泩不知何时坐在了院中,伤了的手臂慵懒地轻抚在琴上。琴声静谧安然,仿佛竹间过隙的微风。
钟离莜凝望着他,莫名觉得他们好像离得很远。一个落在人间,一个踏在忘川。他可以随时在这红尘中抽身而去,她却不得不随着世事颠倒沉浮。无人救得了她,无人渡得了她,唯独求一场自渡。
她忽然懂了问嗔所说的话,枕着窗棂痴痴地望着,想把眼前人的模样刻在心里。他日若重归出尘土,起码还能留下点对这世间的印象,不至白活一场。
琴声悠荡,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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