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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随刚刚还捻着手指心里想着该派谁去做这件事手脚牢靠,一看晚烟的样子却急得有点眼眶发红。
莫非我会错她意了?
“罢了。”
萧随心说自己有心想当个好人还当不成。
“随你的心意来,你别把我刚才说的话当耳旁风就好。你看祁慎言多有骨气,硬是要自立门户。他要是也肯拜我,我在锦衣卫里给他谋个掌刑的差使易如反掌,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在陆炳手下苦巴巴地当差。”
他站起身走到窗口,看了看天上的太阳。
“他不屑跟阉人为伍,我理解——以他的性子要让人家戳着脊梁骨骂他是靠抱太监大腿上的位,那他可真受不了。你也是,平时攒那么多钱嫁妆早够了吧?该走也早走。”
萧随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晚烟离开的脚步声。
“我前些日子碰到慎言了。”
“他还管我叫师姐......他还认我,也认您。”
一句话像扔进了沼泽里听不到半点回音。萧随仍静静驻立在窗边,她看不见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从清洁厨房的底层差役做起,一直爬到了东厂督主的宝座,这一路花了萧随几十年光阴。他久经考验,一眼就看出晚烟藏在铜钱里的那点小心思。
弘治通宝还有一层不易为人察觉的奥秘。当年在铸币时由于制作工艺偏差,同一种铜钱在“治”字上有两种造型,偏旁三点笔画相连的版本称“合水钱”,笔画分开则称“分水钱”。市面上流通的分水钱寥寥无几。
“你有印象么?我们所收缴的白莲铜钱上的‘净’字,偏旁比划是分开的还是相连的?”
陆炳攥紧了手心的铜钱突然问了莫菲一句。
“啊......?这个谁记得啊。”
“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就赌它们全是笔画相连的。”
“这有什么区别吗?”
莫菲看着他的样子感到好奇,虽然陆炳能重振精神她很开心,可这铜钱笔画连不连的事情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陆炳扬了扬手中铜钱耐心地向她解释。
“分水钱铸起来比合水钱更费工夫,当年主要是两京铸造局才产这种币。后来因为赶进度,所有的铸币局都按着合水钱的版式铸,所以市面上的分水钱颇少见。”
她从陆炳手中接过钱看了看,果然这枚铜钱与众不同,偏旁两点是分开刻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种分水的白莲铜钱,是弘治四年铸的......而且产自北京或南京的铸币厂?”
陆炳看着她不做声地点了点头,一旦事情推进到这一层,搜查范围就比之前大大缩减了。莫菲长出一口气,没料到铜钱之内还埋藏了这么多。若非萧随......
萧随的话语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陆大人,萧大人之前是不是说南京宝源局的督造太监去了......”
“嘘。”
陆炳的手指轻轻按住了嘴唇。
“说到这里就不要再往下说了,萧厂督有自己的立场,接下来我们只能靠自己。”
萧随投来的硬币不光包含着线索,也带着一句来自他的警告:铸币一案涉事的人中有些如今已成为了宫内的要人。
东厂是直属皇上的特务机关,一旦插手这桩案子最后势必会把矛头指向皇上。以萧随的身份他不会查,也不能查。厂卫们昨日在京城内敲敲打打做了好一出戏,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莫菲点了点头,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另一个想法——萧随还提到前任湖南布政使死在了任上,这句话到底只是个普通的例子,还是萧随给他们的另一个暗示呢?
时间还余四天,调查的方向已然明朗。陆炳和莫菲却被拘在这座半成品的道观里脱不开身。
只要皇上没有开口,他们就算再焦急也不能擅自离开。
天上的太阳不识人心,兀自在天顶上慢吞吞地走着。萧随放下了帘子,好让房间里的光线可以暗一点。他示意晚烟坐到他身边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臂替她揉着先前被他握伤的地方。
“你背着我去给陆炳送信,本来该责罚你的。可我毕竟也没把你拦下来,你对我不忠,我对皇上不忠,咱父女俩谁也别说谁的不是。”
晚烟温顺地低下头,任他替自己揉着手上瘀伤。
“皇上这病虽是由野道士的假药引起,病根却扎在他的心上。这次为生父追尊庙号的礼仪,皇上是志在必得。要真让民间一些人掀起的风浪妨碍了皇上的正事,谁也不知道怒极之下龙体还能否承受得住。要助皇上,只争朝夕啊。”
萧随的心里仍在不停地计算着倘若锦衣卫这次失手,自己还能下哪步可堪救局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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