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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群十来岁出头,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们聚在一起讲课是件特别有挑战性的事。林瑞鸾自己也经历过那样的少女时期,深知其中艰难之处。
她的学塾每日只讲半天课,剩下那半天由学生们自己安排。有乐意多学的人,让她吃过午饭后再来学塾里坐一会,师生间聊些诗歌或时下流行的话题,塾内的气氛会变得轻松又欢快。
林瑞鸾放下书瞥了一眼学生们:这还没到中午,欢快的气氛是否来得早了些?
“林先生,你家妹妹好乖啊!”
学生们围着一脸发懵的陆铃纷纷感慨。原本旁听的陆铃现在成了学堂里的主角,那些女学生见她像个瓷娃娃似地乖巧可爱,顿时连书都没兴趣念了,一个两个凑到陆铃面前笑嘻嘻地逗着她玩。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我叫铃儿。”
陆铃怯生生地看了林瑞鸾一眼,低声回答道。
小时候的陆铃因其体弱多病,被家人保护得十分严密,很少外出也没什么机会见人。
如今被六个大女孩团团围住,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几个。”林瑞鸾拾起那根从没用过的戒尺,在桌面上拍了两下,“适可而止吧,书都没背会,一个个地像座椅上长了刺似的,就是坐不住!”
女学生们嬉皮笑脸地散开了,林先生这套没有底气的佯怒对她们毫无杀伤力。
林瑞鸾长叹一声——照这样教法,这些丫头何年何月才能出师?
“秦筝,刚才数你吵得最欢,现在要你把我上午教的书给背出来,你还记得几句?”
被点到名字的女孩满不在乎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她年纪不大但个子长得挺快,已经要赶上林瑞鸾了。
“上午先生教的是长门赋,恕学生愚钝,记得不大全。”
她的话语里敷衍有余,诚意不足。
“记得多少背多少。”
“是......”
女学生仰起头看了会天花板,然后慢慢开口背诵。
长门赋辞藻华丽,背诵起来拗口难念。这位名叫秦筝的学生起初背得还算流畅,等到“君不肯乎幸临”时已错了好几个字,再往下愈发艰难,等到“孔雀集而相存兮”终于再也背不下去。
“下半句是‘玄猨啸而长吟’,坐下罢。”
林瑞鸾替她续上了后半句,示意她重新落座。
此时座中那群“集而相存”的孔雀们开始窃窃私语,诚然秦筝没能把整篇赋都背下来,但能记住这么多已属难得。她们扪心自问,自己连背诵个开头都够呛,更谈不上读懂其中的句子了。
秦筝头脑的确灵光,可惜性子有些傲慢。林瑞鸾依稀记得这位姑娘出身商贾之家,按她们所处那个时代的眼光来看,商人的财富积累得再多,在社会地位上始终差了仕人一截。
正因如此,秦筝总觉得这些官家千金有意无意地看轻自己。
“阿筝好记性,要换作我们可记不得这么多字,先生您说是吧?”
另一个学生半真半假地赞扬道。
不让人省心的学生不止秦筝一个,像方才这位叫吴心月的也很令她心力憔悴。此女表面上的态度无可挑剔,只是那种礼貌下总藏着懒洋洋的倦怠感。
林瑞鸾对这个学生尤为关注,因为她私底下听过一些传言,说吴小姐偏爱雇佣那些眉眼英气的丫鬟,还要她们身着男装打扮成小厮模样来同自己逗乐。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不仅头疼,胃也开始揪紧。
她特意把陆铃的座位安排在离吴心月最远的地方,就是为了让这个纯洁的孩子免遭奇怪思想的毒害。
“就是就是,太难了......”
“先生,能不能换篇简短些的呀?”
一旦有人带头,必然就有人跟着起哄。其余的学生们大着胆子抗议起来,毕竟长门赋在她们读来既费力又无趣,还不如看些轻松的小书。
“咳,我数十下,你们几个再不闭嘴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为了维护师道尊严,林瑞鸾不得不祭出自己的杀手锏来。
她走回讲案前拣起另一本书,轻拍两下封面。
“我这里有份好东西,你们哪个想要?我差人给你们送到家里去。”
“咦!”
这本书的书名很短,就两个字,《内训》。
秦筝沉默了,吴心月也哑火了,剩下几个学生见无人挑事,也都很识相地坐了回去。林瑞鸾心中冷笑:恶人还得恶人磨,谅这些小魔头在外有多嚣张,终究还是怕回家挨训的。
这本朱棣时期由仁孝皇后所编的内训共含二十篇,教女子修身、慎言、谨行、勤励。因为其作者乃前代皇后,分量极重,拿来训学生时无人敢有异议。罚她们回家去抄上十几遍,准保好几天都头晕眼花。
“先生,我们知错了,求您收了神通吧。”
有个脸颊微丰的女孩讨饶道,大家都知道抄书的痛苦,于是一个个都表现得极为配合,再也没人上课公然开小差。林瑞鸾满意地点点头,将那本祖宗传下来的紧箍咒供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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