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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答应给高溪午补课业的时候,钟应忱想到过他底子差,但直到给他做了个摸底,才知道高溪午的课业到了怎样一塌糊涂的地步!
按理到了十五六岁时,不管如何,也该将策论,经书义,试帖诗练熟了,更不用说这最基础的从五六岁就开始诵读的四书五经,可是高溪午呢?他连这些最基础的东西都背得颠三倒四,更不必提什么作文作诗。
钟应忱下了死命令,让他在五日内,要将四书五经背到滚瓜烂熟的地步,每日出帖经一百道,凡是错上一道,便要抄上十遍。
高溪午开始时还巴望着钟应忱能看在他好容易改过自新的份上,放过他两回,后来才知道,若说吴先生是个夜叉,钟应忱便是个阎王!
若是他说:“钟兄弟你看,这只错了一个字。”
钟应忱必然要回他:“那又如何?”
若他再多辩解一句:“我不过是看错了,下回小心些便是,五遍也能长个记性。”
钟应忱便凉凉道:“难道判卷之时,父母老爷还要问你一句,这错处是有意还是无意?”
高溪午嘴皮子利索,却怎么也冲不破钟应忱的五指山,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脑子进水,才找到钟应忱做了这个挡箭牌。
高溪午每回过来的时间总是雷打不动,恰好是下学时一个半时辰之后,慌里慌张,困乏不堪,衣裳上草茎尘土水渍乱七八糟,从高溪午手里闯过一关之后,便央告着他,在这里冲个凉,换上新衣服,这才走了。
钟应忱从不问他每天这些时候都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只要高溪午将课业完成,他连多留也不曾多留。
帖经是钟应忱手抄而成,高溪午体力消耗了许多,偏这灯也不如他屋里的亮堂,他只做着,便觉得那些字都慢慢化作许多只蚊虫,嗡嗡嗡飞在耳边,眼前发白,脑袋发晕,眼不自觉眯了起来,头方点了一点,钟应忱便拿书一拍案子,毫不留情。
“还剩七十道,快些!”
高溪午一下子便醒了,一脸哀怨,知晓钟应忱从不会放过他,便拿凉水扑了脸,又往下写。
外头玫瑰糖饼的甜香味一点点钻进来,勾人的口水;油葫芦扯着声的嘶叫,蚂蚱使劲往屋里冲,蚊子在外头嗡嗡嘤嘤,为不得入门而委屈;两盏油灯各投出半边亮,两相交错,变成了一个有趣的环影;屋后头的河上有人在船上搭了戏台子,正唱着经久不衰的悔银瓶,一片叫好声中,有人扯嗓子兜卖:糖梨,油炸鬼,面鱼儿!
有如此多的声音,怎么能用心写字儿!
高溪午觑了一眼钟应忱,见昨日新拿的一本书,又让他从头翻到了尾,不由想要叹气。
爹娘生他时,怎的就没给一颗会读书的脑袋!不然怎么能这么苦!
目光一转,落到旁边滴漏处,高溪午乱糟糟诸般心思立时清醒过来。
钟应忱既限了时间,若是过了,便要让他重新再做上一遍!
这下子眼观鼻,鼻观心,他再也不敢往外去想,闷头写了起来,他往日喜欢临考前抱一抱佛脚,今日记明日便忘了,钟应忱却冷不丁地抽查,让他九本书间,怎么也顾不全,多吃了几回亏,便知道了。
紧赶慢赶,到底没赶完。
钟应忱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点了点头,高溪午心刚刚一松,便听他道:“一刻时间,再做一遍!”
高溪午刚要哀嚎,钟应忱提醒他:“已经又过了些时候。”他忙埋头写起来。
小厮按着往日的点过来接他,却见高溪午写字儿写得满头大汗,下笔如飞,不由也跟着欣慰。
哥儿有了出息,他才能沾光不是!他便多跟着站上片刻又有什么要紧?
这回写完的正确无误,钟应忱终于给了他一个和煦些的脸色,道:“四书五经便算是过了。”
高溪午心一时高兴地要飞起来,可还没飞得多高,便啪嗒一下落了地。
钟应忱又找了一摞书给他,道:“接下来五天,便接着考这孝经,谷梁传,尔雅,周礼几本,你回家好生温习。”
高溪午眼前一黑。
钟应忱的考从不是写了题目现成与他,背会了再写,而是随手翻来,随意发问,难道已经到这般时辰,他还要回家挑灯复习不成?
可若是不复习,明日等来的就是更加惨烈的遭遇。
就在高溪午在池家院中盘桓之时,他房里的大丫头金环已经在高家大太太房中呆了许久了。
“溪哥儿手里那几百两银子,果真都没了?”
金环肯定点头:“大爷从小便惯会攒钱,每年太太老爷赏的,加上往来时旁人送的礼,下面各家庄子管事私下里的进项,少说也有四五百两。大爷心眼实在,只当旁人瞧不见,宝贝似的藏在床下,一向不怎么动,谁知便花个精光。”
这个傻大爷,难道不知他那床褥每日都有人洒扫更换,房中伺候的人谁个不知,都不好意思说出来抹他面子,还要记清每次搁下的地方,若是不小心挪动了还要再原样复还回去。
让人心忧的还不止这个。
“大爷屋里的东西都是记在册子上的,便是收进库里的东西也能查点清楚。可昨日我清点东西,却发现少了几个汝窑花觚,本要把房里的人都叫过来,各自查点查点,却让大爷阻住了,只说他打碎了,又问打碎的东西都在哪里,又说是丢了。太太想,这事蹊不蹊跷?”自小金汤匙银碗碟养出来的,便是手头散漫些也罢了,可这几百两几天便不见了,不是招妓聚赌,便是让人哄了,金环心里嘀咕,也不敢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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