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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耳根子清净,也为了能把这宴过得热闹些,这宴席池小秋没设在池家小院,而改在了食铺。
池小秋提前挂了牌子,趁早歇业,这会儿后边回廊寂然无人,只有卷起的梅鹿竹帘轻轻晃动,偶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今年的天忽冷忽热,连紫藤萝也推了花期,直到揪着四月的尾巴,才慢悠悠地垂了一串又一串绛紫花瀑,如同挂了整廊的小铃铛,在风中荡荡悠悠,本该妖娆的时候却晃出了天真烂漫的兴致。
钟应忱往河溪边的水榭撤了撤,他不喜欢与红色相近的颜色,总让他想起河中漫染开来的血水。
但眼下,还有个人让他更不喜欢。
偏高溪午好了伤疤忘了疼,趁着池小秋往厨下整治菜食的时候,故意往钟应忱处蹭过来,嬉皮笑脸道:“要不怎么说,小秋妹子就是大气!凡历案牍之苦者,都一样看待,一腔好意,我实在不忍心辜负。”
钟应忱垂手续茶,等他喋喋嗦嗦说了许多句,才静静道:“九月还有秋闱。”
诶?高溪午没反应过来。
“牛肉脯。”
“果干。”
“薄饼。”
“这一路上的吃食...”
“哎呀兄弟!”高溪午突然热情起来,忙过去给钟应忱掐肩捶背:“要说小秋这顿请的,我不过是个陪客,这主人还是钟兄弟你呀!小秋妹子,这可是真真把你放在心坎上...”
要在一日前,钟应忱大约要让高溪午这句话冲昏了头脑,可这会,他却慢慢冷静下来,这才觉察出了几丝不对。
可这女子的心思比所有义理都难穷究,钟应忱反复斟酌,又怕多想,又怕少想。
高溪午见他没甚反应,忽然灵机一动,想了个将池小秋打包卖的主意:“兄弟,小秋这样的娘子其实甚是好娶!这样,下次若是再得了新鲜食材,我便整筐送到你那去!或者你每天往东栅去截从西关南岭各地来的商贩,手里头都有些稀罕食材,每天送一些,不上半月,你看她...”
“这是我与她的事,不劳你费心。”钟应忱截住他的话,忽然又顿住,往廊下望了片刻,猛然起身,急速走了几步,接过池小秋手里摇摇欲坠的托盘。
“下次不必做这么多菜,不过是寻常一顿饭。”
池小秋拿袖子一抹汗,听了这话不乐意:“怎么能叫寻常!咱们认识两三年了,好容易等我池小秋手头阔绰些,能置办点桌菜席,再不能亏待了你!”
她又转向高溪午,爽快拱了拱手:“还要谢谢高兄弟一同过来,你们整日一同读书一同考试,自然情谊深些,少了你,他这生日过的也不自在。”
高溪午干干笑了两声。
情谊倒是有的,比如相防相杀,再比如相绊相跌。
钟应忱也不由笑了一声。
若是少了高溪午,他可真是求之不得。
两人对看一眼,又嫌弃地转了过去,同往桐木圆桌前而去。
等离得近了些,高溪午看着满桌绿油油一片,犹犹豫豫满怀期待问道:“小秋妹子,这前菜也..太多了些。”
一定还是有肉的,便是落在后面,他也能等!
池小秋先给他们挨个斟酒,那盅小小的,不过能拇指头般大,听了话摇头道:“这四盘两碟都在这里了,忱哥吃不惯荤的,好在四月里头菜好找,总能凑齐这些。”
大白天里高溪午眼前一黑,颇有些人生无望的萧条,只能垂死挣扎:“光吃菜不长个,钟哥儿这般钟灵毓秀,要是长成个矮个子,到时候你看上一辈子...”
该多难啊!
他后头一句话没说出来,就已经让钟应忱看他时的威胁逼了回去。
得,得,得,这年头女子惹不起,兄弟也惹不起。
高溪午只能埋头吃菜,却听池小秋笑道:“平常那些菜常吃,没什么意思,我今天做点新鲜的,给你们尝尝。”
“有...肉?”高溪午眼睛放出光来。
池小秋没有诳他,等菜都吃得半尽了撤下去,小齐哥便搬来一盆炭火,将桌心处嵌的木格去了,正好摆在里头,上面架了个铁丝网。
松软筋道的面筋,柔软醇香的豆腐皮,碧青青的胖辣椒横刀切成了片,猪肉带骨头剁成小块,羊肉牛肉都切得极薄,偏在日头下还能看清嫩红肉间的筋络纹理,安然在盘中微卷,松茸春笋也都片作或柔韧或爽脆的薄片,冰玉一般通透的青鱼片旁边还有带着浅浅绛色的新剥出的虾仁。
炭火燃起,幽幽火苗飘忽不定,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炽亮,池小秋在上头的铁丝网上刷了一层油,滴落在木炭上时陡然引起一阵突如而来的火,不过瞬间又寂灭下去。
池小秋将猪肉一块块夹到火上,只见外层的肉迅速变得焦香,油脂渐渐化开,往劲瘦的里层浸去,这肉之前被红辣椒碎同别的材料一起腌过,只再薄薄刷上一层油就足够香,池小秋查看着火候,只待这肉外焦里嫩的时候,就直接夹出来。
片成了薄片的牛羊鱼肉却是不同,只要往铁丝网上一放,就能看见原本舒展的嫩肉片边缘迅速卷缩,迅速变成一种引人眼馋的颜色,香味随即弥漫开来,动作就要格外迅疾,不然再迟上那么几息,上头的微金就会变作焦黑,食物就因为失去了过多的水分而失去鲜嫩,吃着就没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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