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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声自会长腿,多了这么些新鲜玩意,一传十十传百,虽没人来池家食铺小小院落中来定大宴,可若是朋友几人闲聊叙话聚会,只三四五六人,便多有选了这里的。
一时,若有来此谈生意的,自有人备了笔墨,要写契书时,唤一身就使得。若是没甚要紧事,从棋坛酒签到投壶射箭,还有许多从没见过的诗词游戏,越发引得人往这里来消闲吃酒。
这般过了三四天,小齐哥既没空再天天往外头盯着对门发酸,也没空在外头招待,只是窝在柜台里头埋头算着什么,整日都不出来。
无论在摆设上花了多少心思,她既然开的是食店,就要记住立身的根本。
池小秋初时看着来来去去的人,满满当当的订单,不过高兴了一阵,就重往厨下去张罗她的饭食去了。
“小秋师傅,你看我这粉磨得可使得?”
惠姐兴冲冲而来,展开手,将她磨了好一阵的绿豆粉给池小秋看。
池小秋不必看,只伸手一捻,就知道她这粉磨得粗细不匀。
惠姐显然花了大功夫,可惜她手头气力不够,再努力也是枉然。池小秋将袖子一翻,露出截白生生手腕。
“我再磨上两遍!”
惠姐耷拉了头,跟在后头看她将绿豆粉重又从磨盘中散出,化成更加细腻的粉末,被扫进细布簸箩中。
绿豆粉加水成糊,经历两道工序放凉之后,就成了块冰凝雪堆似的凉粉块,拿铁锼子现成一旋,就见白玉冻一般的粉条蜿蜒叠落在碗中。
细索凉粉正是这夏天降火清凉的时兴小吃,池小秋专备出甜咸两样浇料,甜的那一碟里头有木樨花酱、绵白糖、红果浆、蜂蜜水,咸的一碟里头颜色要更丰富一些,热辣辣的红椒水,翠绿的小葱末荆芥,调好的蒜蓉汁,酸味陈醋,点睛的芝麻油。
食客只需说声要什么口味,就可现将这碟中诸般小料往上头一浇,暑热之际下肚,清风自来,最是开胃。
池小秋现将咸口的拌上一碗,给惠姐伙计都分了出去。凉粉本是乳冻一般不透明的白,荆芥葱花往上头平铺一层,顿时鲜亮清爽许多,辣油从上一浇,顺着凉粉条缓缓而下,立时多了火辣色彩。
惠姐一头接着筷子,一头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这瞧着也太好吃了些。
池小秋生来一双刁舌头,要只顾饱肚子,她对这凉粉倒是没什么挑剔处,可要是单论做一道菜,就能看出许多不足之处了。
她自家埋头尝了两口,摇了摇头。
她磨出的绿豆粉已经是极细,可还是不够。
池小秋重又掂着锅勺苦思冥想。
池家店铺里东家做菜入了魔,小齐哥也不大对劲,旁人吃饭他守着柜台,店里没人,他还是寸步不离。
惠姐奇怪:“你怎么不去吃饭?”
“小声些!”小齐哥拿指头悄悄一比,忍不住咧嘴笑:“我去了,这柜上谁守?”
“后院吃罢饭的不都闲在那里?”
小齐哥张张嘴,又不好与她说,只是止不住傻笑:“我也闲着,我就在这里!”
又疯了一个。
惠姐遥遥头,留下小齐哥乐不可支像米仓里的老鼠,见着四下寂静,重又把大抽屉里的暗层翻出来,一锭一锭又数了一遍。
这才几天哪!店里整整入了上百两银钱!
这钱放在店里总不踏实,他恨不得眼错不见瞧着,回头禀了池小秋,早点放回家里去。
若照着这样子,等到月底,他至少能分上百两!
百两,足够把他破烂不堪的几间瓦房重新休整休整,说不得还能把邻家一并买了过来,推倒并作一家,以后说亲也容易。
想到此处,小齐哥莫名往前头撩了撩眼,正见着惠姐风风火火从厨下门前进进出出,收拾碗盘,比前些时候又利落许多。
他脸上一热,自己咳了一声,重又将心思聚到柜里头银钱上。
人一多,麻烦也多。
做久了掌柜,小齐哥也练出了不少眼力见,搭眼一瞧,就知道哪些是难缠的,就比如门口现如今正站着的这位爷。
“客人里头坐!”
门口候着的伙计恭恭敬敬问了两三遍,这来客仍旧攒着眉,冷冷淡淡打量这四面上下,丝毫没有抬脚进去的意思。
嗯,这人身上的衣裳虽素,却是南边才有的细苧麻,连脚上的鞋履都是裱糊的纱都得要十几两一匹。
便是个刺头,也是个能花钱的刺头。
小齐哥接着伙计求救的眼神,一边示意靠谱的人看紧了柜上,一边站起来往外迎:“相公是订了哪一桌?”
这样打扮的多半是读书人,叫声相公总是没错,果然这人略带着些傲气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终于开了口:“壹字桌。”
那是北桥孙二爷订下的,此时怕是已经坐得差不多了,怎的这会还又添了个人。
不对,是两个,隔得不远处,还有个人笑嘻嘻过来,拍他道:“罗山兄,信我的!这家有许多饭食都新鲜,便你在扬州也未必尝过!”
他挨得虽近,却拍个空,桑罗山一侧身,提着袍子脚迈上两步阶:“进去罢。”
这家食铺不大,前堂后院,台榭临水,他一路看过来,只觉这地方实在没什么稀罕处,要说可取,也就是“干净”两字,同后面枕着亭子的一脉溪流了。
可等到步入亭中,鲜灵活跃的气息就迎面而来,桑罗山一挑眉,略略一挡活泼泼荡在半空的通草花流苏柳枝花囊,漫漫落到这各处院落的眼神,终于少了些漫不经心。
“桑兄,不是说家有他事难至么!”
一众人喝得兴起正在划拳时,桑罗山这一掀开帘子,顿时让一众人面面相觑,再看桌前,本就挤挤挨挨设着几处座,也看不出容别人落脚的地。
让人千方百计哄了来的桑罗山,方起了的兴趣顿时湮灭无踪,烦躁心情顿起。
他正要道一声扰扬长而去,小齐哥早就看出他不同,早令伙计在旁边放了个椅子,正见着逼仄令人恼怒时,几人上来忙忙将桌子拆开,重又换了个样式拼起来,竟多出了两人位子。
桑罗山一顿,有些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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