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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的被?打晕,阿嫣苏醒的时候,已经在一辆马车里了。双手被?缚,嘴巴亦被?布条勒住,整个人昏沉沉的全身发软,也没什?么力?气。身体蜷缩在木箱子里,旁边堆了绫罗布匹,木箱上想必又压了皮货,令周遭十分昏暗。
马车走得很快,颠得她有些犯晕。
她试着挣扎,徒劳无功。
记忆的前一瞬还在典丽雅致的裴家内宅,这会儿突然落入这般境地,阿嫣心里自然很慌。
但慌乱并无用处。
她看着旁边凌乱堆放的布匹,甚至不知?此事是裴家冒死而为,还是裴老夫人也遭了算计,才令她落入险境。但无论如何,对方既将她塞到这么个破箱子里,又下了药令她全身酸软无力?,显然不是善茬,甚至可能跟谢珽有仇怨。
情势未明且无力?逃脱时,贸然呼救反而会招来麻烦,她只能忍耐,先保全自身。
不知?颠簸了多久,马车才停下来。
堵在外头的货物拿走,箱子被?人抽出?去?后掀开盖,阿嫣终于能透口气——夜已经深了,抬眼星辰漫天,周遭却只有黑沉沉的夜色,夹杂不远处的狗吠。她试着想坐起来,身上却没半分力?气,一个健壮的仆妇走到旁边,扶着她肩膀拎坐起来。
“吃完饭接着赶路,你最好老实点。”
见阿嫣可怜巴巴的缩在里面,颠得脸上一片惨白,她凶狠的语气稍稍收敛,只将一碗肉汤端过来,威胁道:“你若安分,咱们早点交差,你也少受哭。若不然这荒郊野外的,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受苦的只有你!明白吗?”
阿嫣点点头,目光落向那晚肉汤。
她实在是太饿了。
晨起用过早饭之后便出?府赴宴,到了裴家,也只先吃了几块糕点磨牙,正?宴上没坐会儿,就被?金氏请了去?。之后人事不知?,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她已是腹中?空空,熬到这会儿,早就前胸贴后背了。
腹中?颠得难受,甚至头晕想吐。
但若错过这碗肉汤,下一顿还不知?是何时。
保命的事最要紧,阿嫣既落了单,自不敢胡闹惹不痛快,只撑着力?气问道:“这肉汤是给我?喝的吗?”
妇人一愣,将碗凑到她唇边。
“慢点。”她粗声提醒。
阿嫣喝了半口,果然有点烫,便凑近了轻吹,目光迅速扫过周围。
这些人扮成了商队,前后有五六辆马车,看样子全都是皮货。此刻夜深月明,他们丝毫没有停顿休整的意思,借着近处农家的灶台熬了锅肉汤,正?就着干粮果腹,车马都没卸,看样子是要连夜赶路。乍一眼瞧过去?,身形打扮跟寻常谋生的商队并无分别。
连同?眼前这妇人,除了身体健壮神情凶恶些,别处并不惹眼。
她又喝了两口,道:“我?饿。”
“等着。”妇人掏出?块干粮递过来,见阿嫣白着脸未必啃得动,便掰开了泡进?肉汤里。
阿嫣趁机跟她说话,“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汾阳王妃。”
妇人答得极为利落,像是猜到了她的打算,径直道:“咱们跑江湖的受人之托,替人办事,既应了这事,哪怕是皇后娘娘也照管不误。我?瞧你老实才给这碗肉汤喝,不然,先饿上两天,喊破天也没人管你。”
几句话彻底击碎阿嫣的侥幸。
她原先还以为,这群人瞧着不像特地训过的贼寇,或许不知?她的身份,为歹人所用。若是如此,尚有斡旋之处。
如今看来,他们清楚得很。
这就很麻烦了。
大半夜的瞧不清周围环境,她也不知?身在何方,哪怕是想喊人救命也没力?气,更没力?气逃走。
看来她暂且只能在这箱子里度日?。
好在眼前是个妇人。
阿嫣两条腿蜷得酸麻难受,好容易有机会透口气,便以出?恭为由?,想出?去?一会儿。
妇人倒没拒绝,仗着力?气大,径直将她拎出?来,到附近的小?树林一小?圈儿便即回到车旁,前后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而后随便找了点水给她洗手洗脸,将那碗早就泡软的肉汤干粮递过来,顺便塞个木勺给她。
阿嫣扒拉着饭,心底漫起绝望。
因方才出?恭时她留意过,这地方的草木比魏州丰茂些许,哪怕入了冬夜里极冷,借着月光细看地面,枯叶下仍有冻绿的草叶。照此来看,车马是向南而行的,以白日?里那般颠簸的架势,恐怕再跑上一天就该出?河东地界了。
周遭风平浪静,并无王府的侍卫追来。
这群人又是跑江湖做生意的,最会蒙混过关,做事又颇机警,她想寻机逃生,着实难比登天。
愁苦暗生,连肉汤都苦涩了起来,
等她吃饱之后,那妇人毫不犹豫的掏出?个瓷瓶凑到她鼻端,顺道捂住嘴巴。阿嫣又没法憋气太久,被?她捂了半天,将里头的怪味吸进?去?不少,愈发觉得手脚酸软,头昏无力?,竟自昏睡过去?。
那妇人照样绑好,取绸缎遮在她身上,盖好箱子,塞回原处。
旁边的壮汉也吃饱了,将车尾的箱子摆好。
毡布遮上,马车复归寻常。
一群人连夜启程,往南出?了河东地界,而后折道往剑南而去?。
阿嫣孤身被?困,求救无门,每日?里唯有深夜能透口气,借着周遭草木和途中?偶尔听到的谈话声,推测所处之地。而后继续被?困箱中?,沉默乖顺地保住性命——毕竟是羊入虎群,谢珽在河东之外的眼线就那么多,多半都放在京城和魏津身上,手还伸不到别处,她跳窜生事有害无益。
何况,京城往南先经流民之乱,后又被?魏津扯起的反旗搅得人心惶惶,局势早已动荡,她即便逃出?去?也徒增危险。
只能暂且忍着。
……
一路苦熬,渐近剑南地界。
这日?傍晚时分,商队到了渝州一座县城。
这县城位于剑南与山南交界,属周守素的地盘。先前流民作乱时,山南节度使自顾不暇,以至如今辖内仍乱象横生。但临近剑南的地方却渐渐安定起来,虽说有不少流民涌入,聚集在州县城池之外,住在此处的百姓却还勉强能够安居。
商队一改先前夜宿山野的做派,径入县城,在一座颇整洁的客栈外停驻。
阿嫣再度被?拎出?箱子,仍觉头昏脑涨。
那妇人仍是凶巴巴的姿态,趁着后院没旁人,将她扛起来进?了一处屋舍,放在厚软整洁的床榻上。
阿嫣整个人都快瘫了。
小?半月疾奔赶路,成天到晚蜷缩在木箱,不止颠簸得天旋地转,也让浑身的筋骨都快拧成疙瘩了。她侧躺在床榻,脑袋里一阵眩晕,却也觉出?了妇人这样做的用意,“到地方了?”
妇人“嗯”了声,将个布袋丢在她旁边。
“晚点会有人来接你。这里头是解药,旁边有热水,你自己擦洗。”说罢,转身便欲离去?。
阿嫣忙开口道:“姐姐!”
妇人闻言驻足,错愕的看着她。
在魏州城外接到阿嫣时,她便知?道,这是汾阳王心尖尖上的人,出?身高门,金尊玉贵,是娇滴滴的人物。那会儿阿嫣被?易容改装,擦去?脸上的涂抹后,容色极美,甚至让人不忍下手。但他们既受人重?托,冒死应承了这趟差事,不论是为情义?还是利益,都不会手软。
绑架偷渡从来都是恶事。
妇人清楚得很,亦知?道阿嫣嘴上不说,心底必定恨死了他们,一路皆是凶恶姿态。
此刻听到这声柔软的姐姐,却是微愣。
回过头,就见阿嫣恳求般望着她,容色憔悴之后,那双眼睛愈发清澈可怜,“我?知?道姐姐是受人所托,才办了这趟差。如今既办完了,往后我?们也不会有瓜葛,人生在世?,许多时候都身不由?己,我?想姐姐本心应该也不坏。”
连日?颠簸后,最初的恼恨都已被?克制,此刻既有求于人,阿嫣将示弱的姿态摆得情真意切,声音都带了点哭腔。
妇人似稍有触动,道:“我?是帮凶,你不必如此。”
阿嫣抬眸,没急着去?摸解药,只恳求道:“我?被?绑的时候身上有些首饰,不知?姐姐可曾见到?”
妇人没说话,只避开目光。
——当?初陈半千抱阿嫣离开时,只将发髻间显眼的金簪珠钗卸去?,旁的没空去?弄。妇人接手之后,嫌那些东西碍事,将她发间薄金蝶翅的花钿、耳畔光华内蕴的滴珠等物尽数摘去?,乃至手腕的珊瑚一并取下,装进?个小?包里。
这会儿就在身上。
阿嫣瞧出?来了,忙柔弱伸手道:“旁的我?不敢讨要,唯独里头有一串珊瑚,上头还坠了个白玉磨的兔子,不知?姐姐能否给我??那是先祖父留给我?的,多年来随身佩戴,对我?极为重?要。”说着话,眼中?就滚出?了眼泪。
一滴一滴的,悄然渗入床褥。
她红着眼睛含泪恳求,安静而可怜。
那串珊瑚其实并非祖父遗物,若真是那般贵重?的东西,阿嫣不会轻易佩戴了四处招摇。只不过,手钏确乎极为别致,随身戴久了的东西,终归与旁的不同?,她孤身被?困,拿了它或许能有点用处。
至少,谢珽能认出?这手钏。
不管能否派上用场,终究是一分希望。
男人冷峻却温柔的眉眼浮入脑海,阿嫣竭力?克制着不让委屈恐惧泛滥,但两地分隔后遭了这么久的苦楚,哪怕只是想到他的名字,鼻尖都泛酸得厉害。她怕哭出?声,暂且压住哽咽,泪水却肆意的涌了出?来,模糊视线亦打湿衣裳。
妇人到底心生不忍。
“可是……”她摸向腰间,面露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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