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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嘴上怼归怼,回到客栈后,细想想,还是有几分在意棋手的话。
他靠在门上,问明照:“你若喜欢下棋,我倒不是不肯让你去棋社那边。”
明照笑了下,“谈不上喜欢。”
江岸:“那便也不算讨厌了。”
明照见他纠结这个事,坐下解释道:
“这半月来,棋社的社主道我对弈一绝,应当跟着他们下棋;画舫的师傅道我调色一绝,应当跟着他们画画;茶肆的琴师道我弄弦一绝,应当跟着他们奏乐;私塾的先生道我背诵一绝,应当跟着他们应举,便连对面的王屠夫,也总说我刀法利索,是个宰猪的好材料……”
他列举了一堆,最后补充道:“这么多差事,我自然忙不过来。左想右想,只有跑堂这事,我从来不擅长,便只有留在你身边了。”
江岸听他绕绕呼呼说一堆,最后归到一句话,“留在你身边”。
任谁被这么表白,都难免心动。只是他每次想彻底沦陷,都在失去理智的边缘,回想起从前那只冷漠无情的孔雀。
明照越温柔,对他越好,江岸心里愧疚感越深。
他现在确实对自己有好感,可归根不是真正的孔雀,等他想起来,知道自己骗他这么久这么多事,反目成仇,自己难道还能杀了这人不成?
可若阻止他恢复记忆……又显得过于自私了。
江岸心中五味杂陈,嘴上挑开话题,不说回应,也不说拒绝,“你今天怎么不跟着黑驴一起回来?”
明照用另一只手臂压住袖子里的通缉令,简要说道:“遇了件小事。”
江岸:“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把自己丢山上了。”
明照笑了声,道:“把你那副琉璃璎珞圈给我。”
江岸从自己胸前摘下来他要的东西,好奇道:“你拿这个做什么?这条街上,莫不是还有其他鬼魂?”
明照取出自己失忆前,一直藏腰间的那颗红色的小玉珠子,“缺一个,不好看,我补回去。”
这原因合情合理。
江岸便放心把东西给他了,自己打个哈欠,提上猪肉,进厨房开始忙活。
他将鲜肉切成细小的块状,一边切,一边想起自己记得的一道古代名菜——姜豉。
听起来像生姜做的菜,实际上就是肉冻,要在冬天做,第二年春拿来爆炒后,再撒上酱油、香油、葱花,或者笋丝、芥末、生菜与韭黄,总之怎么喜欢怎么来。
前一段时间他去街上食肆,查过其中菜牌子,名菜佳肴着实不少。可再厉害的食肆,再多的私家秘方,也比不过江岸,直接背了整一本百家菜谱,这种夸张的外挂。
要不是他刀功和手法实在没眼看,那食肆大厨想收的关门弟子,怎么也不能是明照,而应该是他呀!
肉熟了,江岸直接端去明照的房间。两人都是妖,自然没非要配点米饭清汤这一说。
吃便吃了。
明照正襟危坐于铜镜前。
他看着镜里面的自己,一日又一日,愈发觉得陌生。
一切只因为,他已经能分辨自己真正的魂魄,与这虚假的皮囊,究竟何为本源。换句话说,他猜透了自己身魂不齐的缘由。
一点一滴的证据,走马观花般呈现在他眼前,而那座小风车,便是最后一根稻草。
然而在一切前尘因果砸下来之前,他亲手关掉了记忆的闸口。
人性自私。
隐隐察觉到恢复记忆后将面临的沉痛,明照选择全了自己的心意,给江岸一个交待,也给自己一个交待。
他与江岸情投意合,早揭开那块形同虚设的纱雾,只差最后一道关。
是情关,亦是情劫。
他说不上来失忆前的自己,是否为身有重担、为天下谋的大人物,以他潜意识里种种表象,不应只是围绕在江岸身边的狂蜂浪蝶、平庸之辈。
他只是和江岸一样,沉浸于目前的生活,宛若对镜湖梳妆,不愿雨点将其惊破。
而他实在也不敢赌。
明照自怀里取出半年前自己的通缉令,细看一遍,又是无数片段飞入脑海:
金灿灿的稻田、围攻的小人、挂满人头的风车、避无可避的天雷……
“肉好啦~”
听到江岸欢快的喊声,明照下意识拿胳膊盖住通缉令,默默将其化为齑粉,吹散。
江岸端着肉,推门而入,坐下,动筷的时间,眼角余光情不自禁瞥向铜镜前的小桌子。
“东西可补好了?”
明照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的璎珞圈,于是答道:“要在三日后了。”
江岸听罢,不仅不失望,面上反而流露出一丝易察的激动感,“没事,不急。”
他端着菜碟子走出去,等身后的门关上,立刻将碟子甩附近一小柜子顶部,自己蹑手蹑脚来到房间窗户底下,往纸糊的窗户上捅了个眼儿。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用璎珞圈做什么……”这事塞他心里许久,一日不知道,一日好奇得难受。
江岸低下头,眼睛一瞥,原本空荡荡的木缝间竟流溢着无数月白色的光点,组成一道灵力的屏障,将里头的画面完全挡住。
江岸:“……好你个白面汤,还有秘密了。”
就此罢休当然不是他行事风格。
江岸翻上屋顶,掀开一块青瓦后,迫不及待低下头,往里面瞧,小半张脸挤在小小的一个空隙中间。
铜镜前,明照察觉到屋顶的动静,没多想,从桌上随意摸了一细长的东西——刚才吃饭时未被收走的筷子,分外准确地刺向房顶的缝隙。
江岸还没看到多少,便见眼前一道穿心利剑般的物事已抵达眼底,径直插入了最得意最挺翘瘦削的鼻子!
江岸:“……天杀的孔雀!”这半年,他就快忘了白面汤的累累罪行了,结果今个儿,愣是重蹈覆辙,又被搞了一通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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