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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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黄泉风沙席卷而来,徐良得立在原地,一旁的周商卓像是突然没了生气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老妘突然又眨眨眼睛,嘴边的笑咧得更大,嘴边不停地念叨:“女娃呢?女娃呢?”
古怪尖锐的声音被风沙撕得破裂,徐良得眼神一黯,旋即迅速板起脸来,冷声道:“前辈,您可知道这小孩向来珍贵,我凭何就要给你?”
周商卓被徐良得一语给惊得醒了神。他余光瞥见徐良得的森寒的侧脸,竟不觉一个哆嗦。他急忙递了一道秘音过去:“这个泠人知道那些水祟所在之地?”
徐良得微微咬牙:“不知。试探在先。”
徐良得看向老妘的眼神像是一月冰凌,而那老妘恍如松树之皮的脸听着这话顷刻拧成一团,像是真在思虑何等要等之事。
默了半晌,才抬头讪讪一笑:“嘿嘿,小友,今日怎地还生分起来了?方才我不过玩笑几句,还真把二位给惹恼了?哈哈,这黄泉向来生人少,起初看到二位,我还以为又进来了什么呢......”
“嘿嘿,哪里料到是二位大人!原是我忘了,二位大人许久不至黄泉,定是不知该去往何处。今日我本是在黄泉口闲逛,哪知有幸还真遇着两位大人......哎哟,瞧瞧我这记性!老啦,不中用啦!”
老妘神情蓦地变得谄媚,边说边不住地点头哈腰,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黄牙。周商卓见着差些当面啐了声,然话到嘴边,他嘴唇蓦地一个哆嗦,下意识就朝徐良得看去,正巧同徐良得来了个两眼相对。
徐良得挑眉:“你想跟去?”
周商卓暗地指了指依旧在点头哈腰的老妘:“肯定啊。你没听着?只要我们将这泠人诓骗一番,定是能混到那水祟所在之处!大捷在望啊!”
徐良得皱眉:“不妥。”
周商卓出符的手顿在了半途中,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徐良得,当即叫道:“不妥?”
这一声他喊得过于激动,老妘的动作顿时一滞。下一瞬,徐良得一个冷眼打过来,不及解释,却先对着老妘漠声道:“你说什么?”
一语出得突然,老妘眼睛眨巴了两下,才又傻呵呵地笑道:“二位大人唷!莫在拿我取笑咯!小的可知错了!”
周商卓不明徐良得所想,但眼下也得跟着配合,当即冷哼一声。老妘听此,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急急忙忙就跪下身来,不住地叩拜道:“大人!大人!我知错了!我知错了!知道不该跟随大人的行踪!可我真的只是想要女娃的眼珠......大人,给我好不好!大人!大人!”
老妘的反应激烈地异常,周商卓轻轻蹙眉,正想着说些什么,却见那老妘率先抬头,脸上神情像是半笑半哭道:“大人!大人!以为赎罪,奴愿即刻带大人前往闻香坊?奴知道大人向来守时的!只求大人不要冷弃奴!”
老妘登时将自称更替成“奴”,周商卓一时半会儿呆在原地反应不过来。他颇有些茫然地盯着那老妘半像是哭,半像是笑的神情,不自觉后脊蔓上一丝寒凉。
他正惶惶,耳边却听道一阵幽幽之声:
“既然如此,那你就领路吧。”
徐良得眸光淡淡,那老妘闻言,身形一个激灵。下一瞬就大喜过望地抬头,混沌的眼珠连连转了三下,才是喜极而泣道:“大人!大人!”
徐良得伸手揉了揉头,“嗯?”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老妘即刻就察觉出来,急忙将手中拐杖对着地连击了三次,才道:“大人,请随我来。”
老妘话音刚落,徐良得就见着漫漫黄沙中,蓦然呈出了一个光圈。那老妘走至光圈内,对着徐良得又道了句:“大人。”伸手顺势恭敬地一揖。
徐良得嗯了声,伸手就拽起尚在呆愣的周商卓,举步步入那光圈。下一瞬,只觉天旋地转,待到好不易睁开眼,却已然安稳地坐在了一只小舟上。
徐良得打量了番周遭景况。身前有一只小桌,小阁沉香。因着舟中顿时多出了几人,这小舟蓦然变得晃动不稳起来了。
周商卓慌忙伸出手撑桌,半晌待稳定下来,才问道:“这是何人的小舟?”
老妘:“回大人的话,此乃奴所制。”
听着老妘又以“奴”自称,徐良得眼神一黯,道:“你带我们来此,莫不是要渡过什么河?”
老妘支吾了片刻,才抬头认真道:“非也。大人有所不知,闻香坊是在忘川之上。”
周商卓:“你说什么?!”
老妘再次眨眨眼,道:“大人,闻香坊在忘川之上。欲去闻香坊,先得渡忘川。”
徐良得眯着眼:“你撒谎。”
黄泉同鬼界相连,不假。黄泉同鬼界隔着一道忘川,也不假。忘川分三游,唯有下游的一段是将黄泉与鬼界隔绝而开的。可忘川之水莫说建楼,亦是载舟都难。寻常孤魂若掉落忘川,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
水祟是邪祟,纵是赖水,却也不该赖在忘川之上。
老妘吓得连连摇首,片刻后似是觉得光摇首远远不够,顿时又舞起手来,道:“大人!奴没有扯谎!闻香坊如今的确是在忘川之上,大人,您看——”
说着,她即刻颤颤巍巍地起身,为徐良得撩开了身侧的小帘。
举目看去,烟云缭绕,满河星火。
大大小小无数船只像极了盏盏明亮的花灯,灯火琉璃。徐良得蓦地发现这舟上施了结界,待那老妘将帘子挑起,周围的热闹才是一股脑地涌了进来。
鱼龙歌舞,忘川之上,无数游魂带着夸张的面具,像是祈神祭祀般,醉饮舞剑。犹如踮脚就飘凌在滚滚忘川之上。彩带满天,迎面扑来的还有不远处传来的美人胭脂香。
周商卓见此,惊得下巴都险些脱臼,他失声道:“这!这!”
“这怎么可能”还不待他说完,徐良得却先伸出手,指向一处道:“快看那——”
周商卓循声望去,撞入眼帘的是一个身形瘦长的游魂。身着孔雀羽服,头戴长冠。脸上涂满了各色油彩,唯留下一双眼。那游魂敲着手中的锣“嗵嗵嗵”地,下一瞬就跳到了一只颤颤悠悠地小船上,敛眉笑道:“辨伪去妄,客官!可要来上一卦?”
周商卓见着那游魂钻入那小舟里,倒吸一口凉气,正要动嘴巴,却想起身后还站着一个老妘,即刻长了教训,秘音道:
“那个莫不是那些水祟专门派遣在此巡查的?”
徐良得:“极有可能。水祟比我们先至,它们定会想到各种方法将我们纠出来。”
周商卓咬牙:“他娘的!小爷我就知道那些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啧,你瞧,啊呸的算卦!分明就是查证来者的身份!一会子那东西过来了可怎么好?要不要我——”
说罢,周商卓很是形象地眨了眨眼睛,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徐良得摇头:“不可。”
周商卓啐了声:“我知道你在担心那老妘!没事儿,介时把她给一并咔嚓了!”
徐良得失笑:“义清兄,你何时变得这般莽撞?你没发现这小舟全身就是凭着那泠人而行吗?若是她出了事,此舟必会沉。”
周商卓哑然,在传音诀里嘀咕着:“你还别说,这泠人真有两下子。总神叨叨的,看着古怪.....哎!徐良得!”
徐良得:“怎么?”
周商卓突然忍不住往前凑了凑,神神秘秘地:“你刚才,为何说‘不妥’?”
见着徐良得脸上神情平淡,周商卓疑心他莫不是该忘了,便很上道地加了句:“就刚才我说随那泠人一并去寻水祟老窝的,你怎么就否决了?此刻还不是跟着一起去嘛!”
刚刚若不是被徐良得突然拽进阵法中,周商卓早就想问问此事。诚然,为何他提出跟着这泠人一并去找水祟,徐良得道‘不妥’,而眼下却还不是被困在这泠人的小舟上,眼巴巴地去寻?
周商卓语气凉凉:“徐大道长,你莫给我说,你在你那好弟弟那受了气,转到来给我撒了!”
徐良得手蓦然一抖,眼里迅疾闪过一丝异样,下一瞬又恢复平静,微微垂首道:“自然不是,那是因——”
“辨伪去妄!客官,来一卦吗!”
正是此时!一个油腔滑调的声线配上笑眯眯的脸,徐良得二人顿时打了个寒噤,抬首,正巧对上一双盈盈的眼睛,带着几分古怪的笑意。
“客官面容清俊,长相出杰,可观你眉眼,今日却有桃花运呀!”
周商卓本是全身警惕,蓦然听闻这句,当即崩不住,“噗嗤”一声笑弯了咬,他捂着肚子,身子发颤,手指向徐良得:“哇哈哈哈哈哈!听听.....听听.....义清兄!你!命!犯!桃!花!”
传音诀里满是周商卓‘惨绝人寰’的恶笑,徐良得咬牙切齿,却表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是么?”
那游魂嘻嘻地道:“是呀。是呀。我瞧着我与这位客官有些缘分,不如就给客官来一卦?”
身后老妘见此,即刻就要冲上来一探究竟,徐良得急忙给周商卓甩了个眼神。差些没被笑岔气地周商卓,见此却也反应过来,忙地恢复镇静,转身对准那老妘,二话不说就将鬼牵制在后。舟前徒留徐良得一人同那游魂。
徐良得轻轻抬眸:“如果我说不呢?”游魂满脸涂着油彩,挤眉弄眼起来很为怪异,他道:“别呀,客官!虽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闻香坊的传统,是万万破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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