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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苏和担心陆家硕会动手,其实都是多余的,此时陆家硕比苏和还要镇定,甚至连苏和都闻得到的呛鼻酒气,也都被陆家硕忽略掉了。他用手轻轻揉了揉陆蹊转的头发,问:“想回家吗?”
陆蹊转咬着下唇,眼底全都是水雾。
他们没有马上离开临市,陆家硕找了个酒店,与陆蹊转进行了长达三个小时的聊天,这期间苏和就坐在他们身边,全程无话。
陆家硕问了陆蹊转换系的原因,以及在这个决定成立之前所做的考虑,还有对未来五年乃至一生的规划。陆蹊转开始还有防备之心,随着谈话的开诚布公,渐渐就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苏和没有看错,陆蹊转不会做不成熟的决定,他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也为了这个决定经历了长时间的煎熬和心里压力。他把自己的未来规划的很好,他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人,在自己心里清晰明朗。
陆家硕眼睛一直落在他的脸上,神色不明,却抓住他每一句话里的关键,时而询问,大多在倾听,最后,陆家硕站在酒店落地窗前许久,做出一个决定:“陆蹊转,既然你已经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我在这件事上不会提反对意见。”
苏和和陆蹊转一样吃惊,医学世家、二十四年的医学专业培养、已经成型的事业圈子……他竟然同意放弃?
陆家硕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表情,口气也是淡淡的:“我不提反对意见,也不会站在你这边,更不会帮你去说服你父亲,这是你自己必须要迈出的一步。”
陆蹊转站起来:“谢谢你,三叔。”
陆家硕静默良久,才转过身看他:“我只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离家出走。”
“我已经决定破釜沉舟了,可你知道我爸……,连我二哥都理解不了……”他嘴角还有些淤肿,昨天陆席承那一巴掌打的不轻。
“所以你就逃了?”陆家硕脸色很差,不等陆蹊转辩解又问了一句:“你觉得你二哥打你,是因为你换专业?还是以为我连夜来寻你,是为了治你的罪?”
这恐怕是陆家硕对他说的最严厉的口气了,陆蹊转眼里噙着泪,手足无措。
陆家硕语气越来越重,像是刚才几个小时的谈话仅仅是为了调养生息,现在的他刚刚找回元气。“我相信你二哥听了你刚才的一番话也不会怪你,他气的只是你瞒着他,骗他,我和苏和来找你,也并不是一定要带你回江州,我们只想确定你没有危险,没做傻事。”
陆蹊转眼泪这个时候才啪嗒一声坠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苏和也忍不住哭,一想到昨天晚上他们四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找人,陆席承在夜幕中的懊悔,陆家硕掩盖不住的担心,心里就抽动心弦一样的难受。
苏和以为事情在陆家硕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了,没想到陆家硕暗自调整了气息,突然对陆蹊转说:“把你的腰带给我。”
意思在明白不过。
陆蹊转挂着满脸的眼泪,鼻子本能的皱缩着,瞧向陆家硕时有点害怕也有点讨饶。好像恢复到了大一那年,和苏和一块儿献血时的样子。
陆家硕重申一遍:“把你的腰带解下来给我。”
陆蹊转像是认命了,解腰带的动作缓慢颤抖,一个动作停了好几次,也抬头好几次,最后终于明白,这顿打是逃不掉了。
皮带交给陆家硕,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办,看他将腰带整理成趁手的形状,眼泪更加汹涌的流出来:“三叔我错了。”
陆家硕不为所动,转身对苏和说:“你把眼睛闭上。”
苏和想要离开房间,又怕陆家硕打人打得急了眼,她得留下来求情。陆家硕吩咐她闭眼睛,她就真的转了身,将眼睛紧紧的闭住。
大难将至,陆家硕抬起手,像从前一样在陆蹊转脸上揉了揉,有点安慰的意味在里面,手从脸上转移到头顶,下一个动作行云流水,陆蹊转的脑袋被陆家硕用力按进沙发背,后背刚有了弧度,皮带就挥舞而下。
陆蹊转从来没挨过打,第一下就疼的眼前一黑。陆家硕力量不小,打得陆蹊转哭喊求饶。苏和抱着求情的心,在此时也变得无能为力。不仅闭了眼睛,还用两只手把耳朵牢牢封住。
陆家硕足打了二三十下,停手时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见陆蹊转半天都没站起来,伸手架起少年安置在床上。陆蹊转仍然是哭,一年来的隐瞒、委屈和担惊受怕,像洪水一样从眼眶里涌出来。
陆家硕趁着苏和仍在“面壁”状态,往返于浴室拧了一块凉毛巾,挨了打的陆蹊转此时对陆家硕已防备全无,任他褪了自己的裤子,处理伤处。毛巾沁凉稍纵即被撕裂的痛感掩盖,陆蹊转口鼻埋在被子里喊了一声“疼”。
陆家硕脸上已经全无戾气,他拍着侄子的背像在哄一个孩子。
陆易起中午赶到临市,看陆蹊转连站起来都困难,也就收起了憋了一路的怒火,回江州的路上陆蹊转枕在陆家硕的腿上,两个人都睡着了。苏和却仍然没有睡意,临要回程前,苏和问陆家硕为什么一定要带着他来临市,陆家硕的回答是“我怕我一个人开车睡着了,你在副驾驶上坐着,我不敢睡觉”
“那为什么让我一直在房间里待着……”
陆家硕沉默片刻,“我怕收不住手。”
苏和颇为诧异,这件事上陆家硕一直冷静睿智,却不知他也并非完人。
回到江州后,陆家硕马上就投入到了一个学术研讨会中,秦七也是随行之一,劫后余生的当下,苏和才觉得疲惫袭来。她已经耽误了一整天,晚上又排的晚班,17点一过,苏和马上钻进休息室潦草的睡了。
罗妍娜应她的嘱托,19点30准时叫醒她,苏和并未睡实,清醒后迎着罗妍娜探寻的目光,笑了一笑。她消失了一天,回来后谁都没给她责备,急诊室对苏和的开小差行为特例宽容。
罗妍娜一向敏锐,她早知苏和不是寻常角色,诺大的江州二院,在职医生尚且不能事无巨细,苏和仿佛一条常居深海的小鱼,大到科室分工,小到工作衔接,都能驾轻就熟。罗妍娜刚来二院时,尚且分不清仪器用途,苏和已经能用龙胆紫标注超声波定位穿刺点了,她像个不懂任何招数的武林高手,胸怀深厚的功力。
苏和经常把事情看的很淡,没有什么能让她好奇或惊讶的事情,一个多月来唯一一次情绪大波动,是被陆医生训斥后哭红的眼睛。罗妍娜对她好奇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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