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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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敏把苏和送到楼下，车刚开走医院那边就打来电话，说白天抢救的那个溺水者情绪十分激动，正在闹自杀。苏和只得打车往医院赶。

刚到大厅就看见几个保安行色匆匆的朝楼梯间跑，苏和脱了高跟鞋紧跟过去，没想到事情闹的这么大，急诊走廊里堆了一群人。苏和跑进去，那个中午刚脱离危险的患者，这会儿砸碎了输液瓶正站床上和于小鹏对峙。地上到处都是碎玻璃碴，苏和不得不再次把高跟鞋穿上。

众人见苏和来了，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苏和这才发现于小鹏的手臂上正淌着血。患者情绪很激动，脸色虽然差的一塌糊涂，但那双眼睛反倒又深又亮。苏和走过来时，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掠过，隐隐有着莫名的情绪在浮动。

于小鹏没想到苏和这时候会到医院来，他将手上的手臂横在苏和身前，呵斥：“你离远一点。”

苏和没做声，只神色坦然地瞧着那个溺水男，刚还激动异常的男人似乎清醒了些，却是将怨怼全都转到了苏和身上：“为什么救我？我好不容易死一回，你多什么事救我？”

“找死是你的事，救你是我的事。”苏和声音不大，情绪也是淡淡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旁观姿态，“你要是真想死就别在这儿寻短见，急救室是求生的地方，不是求死的地方。”

患者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这时似乎被苏和吓住，安静的看着她，他已经看了半天，也没见她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过了很久，大家都以为事情就这么平息的时候，男人突然一跃而起，举着半只碎玻璃屏冲苏和嚷嚷：“我还会再死，我迟早会死……”

于小鹏护着苏和，小声在她耳边说：“上周在咱们院检查出来的肺癌晚期，家里困难还有债，他不想拖累家里才轻生。”

苏和从于小鹏臂弯里钻出来，用劲推了那男人一下：“你TM有什么权利轻生？你死了你老婆孩子能解脱啊？别人问你孩子他爸爸怎么死的，难道让孩子说是家里没钱给你治病自杀死的？”

那男人身体和表情剧烈一抖，紧接着陷入恐惧的恍惚中，贫穷、疾病，在这个男人身上似乎已算是绝路，或许他连借钱的地方都没有，再或许他的家人也会在某个时候暗暗埋怨苏和为何会救他。

大多数人甚至是当事人自己都觉得死了一了百了，很少有人凭着良心评价“苏和做的没错，救人没错”。

溺水男人像是泄了力气一样，缓缓蹲下来，没一会儿就发出呜呜咽咽的抽泣声，这时身后传来秦七的声音：“都堵这儿干嘛？刚才车祸送来那女的出不来了，于小鹏你去帮廖桓堵门。”

“出不来”和“堵门”都是急诊里的暗语，“出不来”的意思是手术没成功，患者死在手术台上。“堵门”是让年轻男医生去手术室门口“照应”，一是为了安抚患者家属，二是怕家属情绪激动失去理智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于小鹏捂着手臂走出去，吩咐两个男实习医：“你们照应一下”。

秦七听说闹事这位还要寻死，微微眯起眼睛：“寻死是他的事，留一个看着，其他人散了吧。”秦七一贯用这种轻巧的语气，仿佛那男人手里的碎玻璃并不足以成为“凶器”。

众人散开后，床边只留下苏和，患者已然冷静，坐在床上抹眼泪，男人的眼泪总是让人发堵。

苏和收拾好碎玻璃，就捡了张空床躺下来，她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想起几个小时前在同瑞门时的情形。有人的世界是那样璀璨的，也有人的世界只有白、灰、黑。苏和庆幸自己介于两者之间，也惊奇于总有人在她的世界里充当给予希望的角色。

她瞧了一眼隔壁床仍然在抽泣的背影，想起一年多以前国栋队长那个恍惚的身影。相比之下，自己一直是那么的幸运。

凌晨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家属总算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穿着的蓝色工作服上印着相邻小镇一家服装工厂的标志，女人进来后便把男人紧紧搂住，两人哭泣出声，好久都没有松开。

那时天光微微发亮，急诊部迎来了一天中困意最浓的时刻，苏和从病房里走出来，了无睡意。此时并不是她的值班时间，她甚至连那条染了酒色的裙子都没来得及换下，微卷的长发和高跟鞋都与素白色的周遭格格不入。苏和的心里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她似乎看到自己24岁时浪漫与热情的影子，在急诊室里的某一个颓靡的早晨，伸着懒腰远远走过来。

再次回到工作岗位后，苏和一直知道自己心态变了，到此她才真正明白，两年前的自己每天期望见到那个人，期望那个人爱自己，两年后的自己，已经不再抱有任何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