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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岩刚到K国的第一天,就差点死在一辆超载的黑巴士上。
他记着陆追源的嘱咐,要尽量避免搭乘正规的公共交通,在路边拦了一辆挤满人的破旧巴士。没想到车子?拐弯的时候失去平衡,从几十米的山坡翻下去,掉进山底下一片树林子?里。他亲眼看见边上那个女人的脖子?中间穿出一截树枝。
好多人都死了……变成一堆铁皮包裹着的破碎血肉。他命大没死,不过头也被砸得鲜血淋漓,怕被人发现偷渡者的身份,不敢在原地等救援,从尸体堆里挣扎着爬出来。
逃走之前,他在车祸现场发现了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背上挂着一个帆布背包,已经断了气。
石岩突然心里一动,把背包上的拉链打开,先摸到了两张不知道叫什么的饼子,大概是当地的某种面食,油汪汪的;一瓶矿泉水,三个橘子?,一块香皂,一根数据线,一只充电宝,几件换洗的衣服——看起来是为短途旅行准备的一些?东西。他继续往下摸,在夹层找到了一个钱包,里面有几十块零钱和一张身份证件。
石岩把那张印刷着K国文字的证件拿起来,对着向光处仔细看了看,然后收进怀里。
走出几步远,他迟疑了一下,回过头说一声“对不住”,从尸身上面往下剥背包。
“……你是医生,你知道人死后尸体会变硬。”石岩声音艰涩对叶昭说,“他的身体已经发硬了,书包带的扣子被他压在腋下,我剥不下来,但我独自逃生的话,必须要食物和水。没办法,我狠下心拿一块石头把他的手臂砸断了。”
他陷入了回忆中,侧过头,耳朵神经质地动了动,好像听到了当时的声音:“‘喀’的一声……喀!肱骨断了。我把他的手臂提起来,上臂软塌塌的,像个漏了气的破轮胎……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感觉。那之后的好几天,我接连几个晚上都梦到那条手,差点就要崩溃,但是我心里想着追源还会来找我,我不能先疯了,只好强逼着自己不去想它。”
说到底,石岩也只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男孩子?。杀过人归杀过人,碎|尸还是突破了心理?底线。要知道,同龄人这个时候还处在解剖一个兔子?就要发社交网络动态感叹十连的程度。
石岩问叶昭:“你有没有吃过泡过血水的面饼?你有没有衣衫褴褛地被警察到处撵着跑过?你有没有过装着一脑袋学识,却只能卖苦力换口吃的?”他诘问着,神情凄凉,“你有没有失去过一切,沦落到社会底层,仅仅凭着一个念想撑过来的时候?”
“我……”
“你没有。”石岩冷笑着说,“我听追源说过,你出生在开明的富裕家庭,父母支持你的理?想和追求。而我什么都没有了。投胎运气不好我认,但请你能不能有一丁点的同情心?我找陆追源找得要疯了,你想的却是,哦,那关我什么事。”
叶昭沉默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躲着不见我。如果她当初是骗我的,我也想亲耳听她对我说——‘你被骗了。’这?样的话,”他慢慢红了眼眶,隐忍地说,“我也就彻底死心了。”
“她没法当面对你说。”叶昭忍不住了,“她进监狱了!因?为你的事,被判了三年!”
石岩大脑宕机了。
很久之后他才慢慢消化了这?个信息,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她说温老?师能护着她……”
“她这次触犯了刑法,她不想拉温教授下水,根本没去托关系,等温教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判决书都已经下来了。”叶昭苦笑,“其实,我也没有立场怼你。她为你考虑,为温教授考虑,也替我考虑到了。怕我被连累,在审判中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把我协助出逃的事情撇得?干干净净。她唯独没给她自己考虑。三年啊,你知道这?三年对一个前途大好的研究员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石岩坐不住了:“我去自首,这?不是她的错。”
“坐下!”叶昭喝道,“你去自首,她就能出来了?你也不想想!她费那么大劲,可不是为了白白蹲三年监狱的。”
石岩想到陆追源那么书呆子?气的一个人,进到监狱那种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不知道会不会受欺负。又想到她平时最在意她的研究,为了他这?个死囚断送了她的职业生涯,她又该多么的难过。
监狱对一个人的精神摧毁力有多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这?是比顾皎还不如啊!至少顾皎没有把她毁了。
“我想见她。”石岩焦灼地说。
叶昭立刻否决了他这?个念头:“不行,你不可以。你要去探监,首先进门查验身份那一关就GG了。”
石岩焦躁地在诊室内走来走去,踩在玻璃碎片上也毫无知觉。细小的碎片嵌进鞋底的缝隙处,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行了行了,你别转悠了。”叶昭被他转得头晕,“我可以给你带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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