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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愣着做什么??”

透着不耐烦的声音自前方响起,令谢知涯思绪微震。

混沌迷蒙中,他蹙着眉,眯眼向前看?去——

密林幽深,稀疏的阳光自枝叶缝隙落下,阴冷潮湿的风穿过他指尖,留下濡湿印痕。

是极为陌生的景况。

在他愣怔之时,前方的声音愈发不耐:“你没听见我?的话吗?”

有意思,已经很久没人敢用这样的语调同他说话……

谢知涯抬手在胀痛的太阳穴轻按,懒懒地朝前看?去。

只见前边树下站着个尖脸男子,正姿态傲慢地看着他,那弟子样貌看?着陌生,身着的蓝衣倒有些眼熟。

谢知涯皱着眉,辨认出,这似乎是玄天宗的弟子制服。

可玄天宗不是该在那一场浩劫中灰飞烟灭了么??

他视线缓慢恢复了清明,转头看?向周遭,树林茂林,生机盎然,低头,泥土湿润,草色萋萋——

自那天降异火后,这世间哪还寻得到这样一片沃土。

况且,他记得清晰,在昏迷前,他躺在一片焦土之上,有一段古怪梵音缭绕在他耳畔,将所谓的真相告知于他。

说他本体归属于上界龙族,只是来这方世界渡劫,如今二百年期限已到,他命劫平定,可以回归上界。

他恢复了关于上界的记忆,愣怔瞬刻,大笑起来,狂肆的笑声在荒芜的旷野回荡。

回去什么?。

那地方……有什么?好回去的。

面对身前那道金光熠熠的登天之门,他手中凝力,一击之下,那虚幻之门化作无?数光点,朝他倾涌而来。

瞬刻间,他失了意识。

再醒来,却到了这样古怪的地方,面前还有着个玄天宗弟子模样的人。

这地方当然不可能是上界。

可他亦能感觉到,此处并非是幻境。他所见的一草一木,还有眼前这同他大放阙词的人,都是真实的。

不是幻境,却似幻境。

这一处处异样,都指向了某个不可思议的可能。

谢知涯心念微动,毫不犹豫撕破了右臂衣袖。

随着刺啦一声,那裸.露出的大半手臂苍白无暇,没有半点伤痕。

谢知涯眸光微暗。

这里?……本该有一道蜿蜒的狰狞疤痕,是他在杀那夜九时所致。

那疤痕是魔气的反噬,绝不可能轻易消去,要想恢复到这样完好如初的模样,除非……

时光逆转。

“说好的,你将灵珠草给我?,接下来的路我都护着你……”

那尖脸弟子仍在趾高气昂地絮叨着,突见眼前人气质骤变,那张惯常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容,此刻却冷若冰霜。

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周身弥漫着一种令人胆颤的气息。

他甚至控制不住,想要跪伏在他脚下。

尖脸弟子哆嗦了一下,冷汗涟涟,却仍强撑着道,“你、你是第一次来历练,自然不知晓,这秘境中……凶险之处还多、多着呢,若、若没有我?……”

“这是何处秘境?”冷淡声音打断了他断续话语。

那双冰冷眼眸中情绪寡淡,宛若在看什么?蝼蚁。

在某种极强的求生欲驱使下,尖脸弟子顾不得更多,颤声答:“这、这是鸿蒙秘境。”

听闻这一熟悉名称,谢知涯神情微凝,眼中闪过短促讶异。

鸿蒙秘境……那不是……

谢知涯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熟悉的蓝色弟子制服,恍然意识到什么?,他情绪一瞬暴起,上前数步,一手捏住那尖脸弟子脖颈。

他冷冷道出那个名字,“陈桥呢?”

他眸色深若幽井,手上力道全无控制,尖脸弟子被掐得脸色青白,拼命想要挣动,却只是徒劳。

“在、在……”弟子眼白上翻,抖得像筛子,颤抖着指向了某个方向。

弟子抠着脖颈,吐字艰难,“好像、像是找到了什么?宝物……”

说着,他眼露祈求,只希望这话能让眼前这煞神放下他,去找陈桥。

宝物……

谢知涯眸色愈暗,面无表情地将尖脸弟子往地上一甩。

当然是宝物。

他记得很清晰,就是这一次,他与那桩宝物擦身而过,错失了最好的相遇时机。

此后,便是咫尺天涯。

若真的是时光逆转,那么这一次,他一定一定,不会再错过。

……

林间空地,数名弟子围聚在一起,啧啧感叹声此起彼伏。

而在人群中间,却是一片熠熠金光。

望着那金光中那枚璀璨的妖兽蛋,陈桥喜不胜收,连手掌都在颤抖。

陈桥有很深的预感,眼前这妖兽蛋,会是他此次历练最大的收获。

毕竟,能焕发出如此异象的妖兽蛋,其中妖兽定然品类不凡,少?说也是五阶以上的妖兽。

若运气再好一点,指不定……

构想到什么?,陈桥眸中闪过贪婪,迫不及待弯下身,就要去捡那妖兽蛋——

砰声巨响。

陈桥腰才弯到一半,突觉有狂风袭来,周身瞬刻空落一片。

“啊啊啊啊——”

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声,他定睛一看?,却见围在一旁的那些弟子竟都被烈风裹挟,朝着密林深处扑倒去。

一种诡异的凉意自他脚下蔓延而上,陈桥动作一滞,心脏瞬刻狂跳。

“谁?”他努力作镇定状,可尾调仍有些发颤。

下一瞬,冷风袭过,一双苍白的手探出,将地上那枚金光大作的蛋轻柔捡起。

陈桥瞳孔猛缩,看?着凭空出现在身前的身影,颤抖着仰起头,却在看清来者面容时怔住。

“谢知涯……”陈桥喃喃念出来者名字,神情不断变化,既惊又怒,“你……”

陈桥仍是半弯腰的姿态,此刻仰头看去,却见谢知涯神情冷冽非常,唯独眸中有些柔软意味。

他正专注地看着掌心的妖兽蛋,半个眼神也未分给他。

似是确认了妖兽蛋的完好,谢知涯才冷淡看?向他:“我?的。”

陈桥有些愣怔。

谢知涯双手捧着那枚妖兽蛋,一字一顿,语气极冷,带着不容置喙的沉意,“敢动心思,杀了你——”

随着尾音落下,极恐怖的威压铺盖而下,陈桥身子僵直,颤了颤,竟是直接跪伏在地,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只是些威压释下,陈桥已是气息奄奄,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人绝不是曾经表露出那般良善无?害。

他一面呕着血连连应喏,一面悄悄想要去掰碎腰间的令牌。

“咔嚓——”

只是一瞬,陈桥周身皆被冰霜覆盖,化作了一座姿态扭曲的冰雕。

谢知涯冷冷收回手,不再多留,捧着蛋径直转身离去。

……

感受着掌心温凉,他此刻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雀跃,甚至,还有些不真实。

所以,这一次,是他得到了蛋。

那么她最初见到的人,也会变成他么??

他忘不了,在与她相识的那一段时日里,他某次似若无意地问:“你还要回你主人身边去吗?”

她点头。

他心头微涩,却仍作镇定地问:“你这样亲近你主人,是因为他待你很好吗?”

她怔了怔,沉默片刻,小声道:“也还行吧……”

这般语境下的还行,可以视为另一种不好。

他跟着沉默半晌。

那……你要不要换一个主人。

这一话语在他喉口徘徊,却没能说出口。

她比他先开口,嘟哝着道:“谁让我破壳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呢……”

她只是感慨的话语,落在他耳中,却又有另外的意味。

有些东西,迟到了就没有了。

是他来迟了。

于是他敛了心思,平静地看着她离开,没有挽留,也没有半句多的话。

那些未能说出口的许多话被埋在心底,只说给自己听。

可后来,不想一别就是永别。

她死了在那主人手上,以极凄惨的姿态。

她那样怕疼的,跌一跤都要委屈半晌。

剔骨剜心……又该有多疼。

她一定很疼很疼,眼圈通红,想要挣扎求救,却如何也无?法?摆脱那样可怕的境地……

只是想象着那样的画面,他就气息骇动,几欲入魔。

她或许会想到他,会期望他出现救她,可到最后也没能等到他。

那是他离堕魔距离最近的一次。

可最终,他压抑下了魔气。

若是堕魔,他便会忘记一切,变作只由恶念操控的邪魔。

他不能。

若是连最后的一点记忆都被消去,那便意味着她的痕迹被彻底抹去。

他不能。

他用同样的方式杀了夜九,目睹着苏若雪化作灰烟,又看?着那操纵一切、却又被一切反噬的所谓天道因此衰微。

可不知怎的,这方摇摇欲坠的天地竟迟迟未彻底毁灭,而是以一种残损破败的姿态苟延残喘着。

没有灵气,没有人烟,到处尽是飞灰弥漫的焦土,走几步,便有数簇煌煌烈火,永不熄至地蔓延燃烧着。

他宛若游魂一般在这样的世界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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