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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一人惊愕,一人醉眼惺忪。

两个弹指后,曲瓷睫毛扑簌簌的,立刻又将眼睛闭上了,佯装自己刚才只是睡懵了,并假装翻了个身,面朝里将后背对着陆沈白。

这才睁开眼睛,小心翼翼舒了一口气。

这下,曲瓷彻底被自己刚才那句话吓醒了,现在她简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真是的,好端端的,说那话做什么?!

听着哀怨十足,好像她一直在等他回来似的,再说了,万一,陆沈白今夜只是过来看她一眼就……

走字还没想出来时,曲瓷身子倏忽间绷紧了,因为——

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窸窣衣料摩擦的声音。

陆沈白今夜要睡这里?!

这个认知一冒出来,曲瓷整个人都要石化了。

而此时,床边的烛火全熄了,只有外间隐约有光晕扑进来。

陆沈白素来酒量不佳,此时酒气上?涌的厉害,看什么都蒙着一层纱,原本他是打算放开帘子,转身要走的,突然听到曲瓷那句嘟囔‘快来睡’时,陆沈白一度怀疑,自己幻听了。

但一垂眸,见曲瓷翻身朝里睡去,给他挪出半张床之后,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此时他头晕的厉害,也没注意到曲瓷在装睡,愣了片刻,这才脱了外裳躺下。

曲瓷在听到陆沈白脱衣裳的声音之后,短暂石化后,便不着痕迹朝床里面挪。

她挪啊挪啊的,刚挪到最里面,正要松一口气时,有人长臂一捞,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后背已经撞进了陆沈白怀里。

“!!!!”

曲瓷身子瞬间绷直了,直挺挺杵在陆沈白怀中,陆沈白的呼吸,悉数喷在她后颈裸露的皮肤上,又热又痒。

曲瓷不自在的想挪动身子,陆沈白突然叫了声:“阿瓷。”

她吓了一跳,瞬间不敢再动了。

但好在,陆沈白喊完这一声,用力抱了抱她之后,便再无其他动作了。

过了片刻,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曲瓷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沈白酒量不佳,但酒品素来极好,而且是属于喝醉了就乖乖睡觉的那一挂,今夜,他们应该能相安无事了。

这样想着,曲瓷才又朦胧睡了过去。

第二天,等曲瓷醒来时,陆沈白已去了官署。

幸亏不在,昨夜他们那般囫囵睡在一张床上?,今早若彼此都清醒着,看到对方多尬啊!

曲瓷坐起来,出了会儿神,这才下床洗漱。

前几日,因着陆沈白的事,她也没顾上?铺子,今日闲来无事,便携了画眉去各处铺子转转。陆沈白外祖父留下的人,虽然在生意上保守古板,但都极为忠心。

曲瓷去了铺子,掌柜将店里的近况汇报了一遍,又道:“前几日,铺子里生意很冷清,但这几日,生意又好了不少,咱们新上的那批货,已经卖的七七八八了。”

前几日,陆沈白背着谋害公主的罪名,自然是人人避之不及。

曲瓷点点头:“冯掌柜,你将这次来铺子里买了新品,和对新品有意的人,分?别列出来,然后再招些伶牙俐齿的女眷进来。”

将客人分?门别类列出来,这点冯掌柜是理解的,但为何要招女眷?!

曲瓷笑道:“铺子里日后上了新品,自然是要送图册样品给各家府邸,让夫人小姐们过目的,自然需得?招些口齿伶俐的。”

冯掌柜一听曲瓷这么说,立刻哎了声,忙让人去照办了。

曲瓷又携了画眉,去另外几家铺子转了转,同冯掌柜的这里基本是大同小异。

纵然这几日曲瓷没过来,但掌柜们各司其职,铺子里也都尚好,曲瓷转了一圈自己的铺子之后,便又去了陆蔓的糕点铺。

开店不过小半个月,陆蔓糕点铺子前,已经有人在排队买糕点了,假以时日,定?然能做到更好。

曲瓷携了画眉怔要进去时,冷不丁有人叫了声:“陆夫人。”

曲瓷循声望去,看见旁边马车里的少女时,微怔了一下,笑道:“裴小姐。”

来人是丞相府的千金裴曼仪,那日在迎夏宴上,曲瓷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陆夫人也是来买糕点的么?”裴婉仪从马车上?下来,过来同曲瓷说话。

曲瓷摇头笑道:“不是,这是我婆婆的铺子,我过来瞧瞧。”

“啊!”裴婉仪轻呼一声,眼睛撑圆,像受惊的猫似的,看着曲瓷。

在盛京,侯门贵女都是轻易不抛头露面的,像曲瓷这种做衣裳首饰生意的妇人,都已是凤毛麟角,更别说还有人开门卖糕点了。

曲瓷被裴婉仪这副模样逗笑了,问道:“裴小姐是来买糕点的么?走,我带你进去。”

“哎,好。”裴婉仪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曲瓷往里走时,又道:“爹爹在家常唤我婉娘,若陆夫人不嫌弃,唤我婉娘便好了。”

裴婉仪虽是享府千金,但身上却没有娇奢之气,整个人温温柔柔的,与陆蔓颇有几分?相似,是以曲瓷对她十分?有好感。

现在听裴婉仪这般说,便当即拉住她的手?,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却之不恭了,婉娘也不必叫我陆夫人,叫我阿瓷便好了。”

“好,阿瓷。”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铺子里,今日店里有个伙计家中有事,剩余人忙不过来,花宜和陆蔓也在柜台后面帮忙装糕点。

看到曲瓷进来,陆蔓笑着抬头:“阿瓷你来了,我这边很快就好了。”

“哎呀,老夫人,我来我来,您快去休息一会儿。”

画眉跑过去,替了陆蔓的位置,让她出去歇息。

“不用,我……”

陆蔓话没说完,臂弯蓦的一沉,曲瓷扶住她,道:“娘,我带了绿豆汤过来,你过去尝尝。”

说着,扶着陆蔓走到裴婉仪面前,介绍道:“娘,这是婉娘。”

“哦,婉娘好。”陆蔓温柔笑了笑,颊边梨涡深深。

裴婉仪府中还有事,买完糕点,同曲瓷和陆蔓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走了。她走没一会儿,糕点也售罄了,曲瓷便将陆蔓带回府了。

他们刚下马车,正好在府门口碰见陆沈白和庆怀。

曲瓷狐疑道:“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

“还不是因为……”

“有事,”陆沈白打断庆怀的话,同陆蔓道:“娘,让花宜姑姑陪你回府,我带阿瓷出去一趟,可好?”

上?次庆怀来府里大闹一场的事,令陆蔓印象格外深刻,现在看到庆怀,她不自觉就有些害怕。

“娘,别怕,不会有事的。”曲瓷小声安抚着。

陆蔓觑了一眼庆怀,庆怀知她的病情,再加上?昔年在丽端城时,没少吃陆蔓做的糕点,便规矩叫了声:“陆伯母好。”

这个称呼令陆蔓有几分?熟悉,也依稀认出了庆怀,这才没那么害怕了。

“去吧去吧,”陆蔓同意了,还从荷包里摸出一把银票,递给陆沈白,觑了庆怀一眼,小声同陆沈白交代:“你带阿瓷出去逛,她要看到什么喜欢的,你就买给她,不要傻傻的站在一边,要懂得?猜姑娘家的心思。”

剩余三人:“……”

庆怀气的都要心梗了,有陆蔓这样一个神助攻,陆沈白要是再追不到曲瓷,那简直是见鬼了!。

想到只会扯自己后腿的亲爹,庆怀顿时觉得?牙疼了,语气不满道:“天都快黑了,还去不去了啊!”

“这就走。”陆沈白应了声,去看陆蔓。

陆蔓是同意他们出去的,但跟庆怀在一起,她又有些不放心。

“娘,你放心,有我在,庆怀不敢欺负沈白的。”

庆怀和陆沈白:“……”

目送陆蔓进府后,三人又坐进了马车里。

曲瓷狐疑道:“这天都快黑了,你们俩要带我去哪儿?”

“去了阿瓷就知道了。”

庆怀故意卖了个关子,曲瓷又去看身侧的人,陆沈白也笑道:“去了阿瓷就知道了?!”

曲瓷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天上下红雨吗了?!这两个平日里不和的人,竟然统一战线了?!

马车一路疾行,出了城门,远远的,曲瓷便看见歪脖子柳树下,立着一个头戴锥帽的人。

那人五官虽被遮挡的看不见了,但仅凭那一个孱弱的身影,曲瓷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那是叶君然。

“他现在不是在天牢里么?怎么会在这里?”曲瓷惊愕看着他们两人。

陆沈白道:“陛下今晨下旨赐死了叶君然,是小侯爷帮忙,这才用死囚将他换了出来。”

庆怀一口气顿时卡在嗓子眼儿上,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原本想自己向曲瓷邀功的,却不想,陆沈白竟然这般直白全说了,便恶狠狠瞪陆沈白一眼。

陆沈白倒是浑不在意,也不知揣了几分?真心,还同曲瓷道:“阿瓷,这次的事,你还得?好好谢谢小侯爷。”

“那是我跟阿瓷之间的事,要你多嘴?!”

见庆怀反骨又来了,曲瓷懒得?再搭理他们,反正庆怀一贯在陆沈白面前讨不到好,便径自下马车朝叶君然走了过去。

叶君然没想到,还有再见到曲瓷的一天,看见她过来,将锥帽的纱幔聊起来,冲她笑笑,又乖乖巧巧叫了声:“曲姐姐。”

经历了家破人亡,以及晏蓉这事之后,如今的叶君然,虽身形消瘦,但却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叶家小公子了,如今身上也多了几分?沉稳。

曲点点头,轻声问:“你打算去哪里?”

“我想回我娘的家乡去看看,她生前一直念叨着,她没能回去,我想代她回去看看。”

“可以的。”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临到道别时,叶君然突然道:“曲姐姐,其实街上?那次,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嗯?!”曲瓷抬眸看他。

此去一别,或许此生都将不复再见,纵然知道,他们之间已再无可能,但临行前,叶君然还是想让曲瓷知晓自己的心意。

他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明月楼。”

曲瓷怔了一下。

明月楼是花楼,她只去过一次,那天她得罪了人,慌里慌张躲进去的,只知道在里面遇到了晏承,却不记得见过叶君然了。

“当时,你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袍子,头上戴着玉冠,从楼下经过,只一个背影,我便认出了你是女子。那时我有些好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竟然会扮做男子来逛花楼,便抛了枝花下去砸你,你抬头看上?来时,刚好有红纱扑在你的脸上,遮住了五官,我只看到了你的眼睛。”

那是一双雪后新月般的眼睛,瞳仁漆黑,眼神极亮,受惊抬眸看上?来时,很像叶君然养了很久的那只猫。

只一眼,便让他怦然心动。

以至于后来,为了能与曲瓷相识,他才在街上?,故意设计了那样一场拙劣的相遇。

“曲姐姐,我同你说这些,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曾对你一见倾心,在曲家出事时,我是真心想帮你的。”

曲瓷道:“我知道。”

这一点,她从未怀疑过叶君然。

“还有那次,年后我在街上?遇到你,我说我想参加春闱,我曾问过你,若我高中,你愿不愿意,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便被陆大人打断了,现在,”叶君然看着曲瓷,轻声问:“曲姐姐能懂,我当时想说什么了?”

迟钝如曲瓷,在那晚之后,也明白了,叶君然是喜欢自己的。

她轻轻点头,虽然说这话有些残忍,但她还是说了:“君然,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我知道。”叶君然笑的很苦涩,但更多的是释然:“所以曲姐姐,如今看到你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很为你开心的,真的,你和陆大人要白首相携啊!”

“嗯,会的。”

知晓叶君然定然有话想单独跟曲瓷说,陆沈白和庆怀便没下去,反倒庆怀脖子伸的老长,不停朝那边张望。

回头,见陆沈白稳如泰山坐着,庆怀忍不住狐疑道:“哎,你真不好奇,叶君然和阿瓷说什么啊?”

“那是阿瓷和叶公子之间的事,阿瓷若想说,自会告诉我。”

一听这话,庆怀就气不打一出来:“阿瓷和叶君然你都管的这么松,为什么到我这里,你就跟防贼一样防着我?”

陆沈白原本在看书,闻言,掀开眼皮子,看了庆怀一眼:“第一,我并没有防贼一样防着你;第二,你跟叶君然不同。”

“哪里不同?”

“他是君子,不会在背后说人坏话。”

“?!”庆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一屁股坐在陆沈白对面,瞪着他道:“我不管,反正你先前答应我了,你……”

话说到一半,庆怀又猛地住嘴了,扭头看向车帘外面。

曲瓷从外面上来,好奇道:“沈白,你答应他什么了?”

“没什么,”庆怀抢了陆沈白的话,直接催促道:“孟昙,你磨叽什么呢!赶紧赶车回去。”

曲瓷狐疑扫了他们俩一眼,在陆沈白身侧落座,用指尖偷偷戳着陆沈白,示意陆沈白开口。

“阿瓷,你当我是瞎吗?!”庆怀一脸哀怨瞪着曲瓷。

曲瓷顿时有些尴尬,想抽回手?,却被陆沈白一把攥住,他挑衅看着庆怀:“小侯爷难道不知道,这是夫妻之间的情趣么?”

“!!!!”

曲瓷惊愕看着陆沈白,有一瞬间,她甚至都怀疑陆沈白被鬼附身了。

庆怀则是瞬间怒了,陆沈白这个狗东西,自己不就让他答应了这一件事,他竟然敢当着自己面这般。

“你你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有辱斯文!”

庆怀气的脸色通红,陆沈白抓着曲瓷的指尖,放在自己膝头,云淡风轻笑道:“阿瓷是我明媒正娶娶的妻子,我如何有辱斯文了?!”马车回程时,庆怀就没消停过,曲瓷听的耳朵都疼了,刚进城没一会儿,便道:“孟昙,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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