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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三房、四房的人或是提前或是稍后?而至。攸宁心绪转好。
待得闲话一阵,各房的人相继道辞之际,三夫人提出跟老夫人、五夫人有些体己话要说。
别人喜闻乐见,鱼贯离开。
三夫人非常谨慎地说了对两?个妾室的安排,末了又解释:“我晓得五弟妹尊重母亲,凡事以母亲的意?思?为先,如此,还不?如跟你们一道说了。”
老夫人望向攸宁,存着?询问的意?思?。内宅不?管什么事,小儿?媳其实都?已是说一不?二的地位,有些事来问她,不?过是顾及着?她的脸面?。
攸宁对婆婆眨了眨眼。
老夫人眼中就有了笑意?,对三夫人道:“既然如此,就依着?你和老三的意?思?,把人好生安置了。但是明面?上要另外做些文章,不?管是发落还是妾室自请,你们酌情安置到别院庄子上思?过就是了。”
三夫人频频称是,又对攸宁欠一欠身,“往后?,就要烦劳五弟妹费心了。”
“该当的,三嫂客气了。”攸宁笑靥如花。
午后?,唐元涛现任夫人求见,传话的人倒是把话说得在情在理,攸宁也就转到花厅相见。
唐夫人与攸宁年岁相仿,出身低微,小家碧玉的样貌,两?年前才?嫁入唐府。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是话不?投机可言。
“起初你搬到兰园住着?,也不?知会?一声,害得伯爷派下人打听许久。待你嫁了之后?,也不?好添箱……”唐夫人说着?话,双眼一刻不?停地打量着?室内陈设,“像萧府地段这么好的宅子,值多少银子啊?”
攸宁瞥她一眼,“这是御赐的宅子。你来是为何事?”
唐夫人应道:“伯爷吩咐我过来,与你商量你姐姐——啊不?是,商量唐盈那档子事儿?。”
攸宁道:“与我说不?着?。”
“可是,伯爷不?是已经花了两?万两?,跟你赎她回唐家么?”说起这件事,唐夫人就肉疼不?已,“闹到眼下这个地步,她实在不?能回去了,已经被顾大老爷害得落发,那么……你能把银子退还给我们么?”却也觉得有些理亏,说完就红了脸。
攸宁和颜悦色的,“唐元涛把我逐出家门?之前,连个招呼都?没?打,而且我嫁入顾家之前,他收了两?万两?银钱。夫人不?妨想想,换了你是我,会?退还那笔银钱么?”
“真有那种事?从来没?人跟我提过。”唐夫人惊讶得睁大眼睛,“之前你被逐出家门?的事,我以为是你提出的……哎呀,伯爷真是糊涂啊。”
攸宁道:“你回去之后?跟他说,是他先做尽了恩断义绝的事,与我再无瓜葛。日后?我在一日,唐家就不?要与萧府来往。”说到这儿?,端了茶,“不?留你了。”
“那我不?耽搁你了。”唐夫人局促地起身,出门?时?还在摇头叹气。
等人走了,筱霜嘀咕:“怎么会?有这样肤浅的人?”
“唐元涛只中意?这种女子。”攸宁讽刺地扬了扬唇角,意?有所指地道,“这个算是不?错了,能气死人的,你也不?是没?见识过。”
攸宁来到周记当铺。
杨锦瑟已然在等。
攸宁落座之后?,递给杨锦瑟一份名单,开门?见山:“钟离远已回京,你必然已获悉。”
杨锦瑟轻轻点了点头,注意?力集中在那份名单上,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攸宁语声徐徐:“你手上拿着?的名单,全是当初钟离远征伐附近的锦衣卫所的人,更?有一些是一直随军行走的。不?管你还是杨锦澄,我要你们出面?,让这些人说出所见所闻所查证的事实。”
杨锦瑟瞠目结舌,缓了好一阵才?道:“当初告发钟离远的人,都?是冒死到衙门?投案,签字画押的,就算这些年已经相继身死,但他们的证供……就算锦衣卫,也没?法?儿?证明是假。而名单上这些锦衣卫,你要他们明明白白地有个说法?,等同?于是有半数的可能断了他们的仕途。”
攸宁怒极反笑,端起茶盏,送到唇边,又移开,“他们的仕途要紧,钟离远仕途受阻就是活该么?”
“当时?的情形你并不?知……”
“你又知道多少?!”攸宁倏然将茶盏重重地放回到案上。茶水飞出,在案上落下深深浅浅形状不?一的水痕。
杨锦瑟其实也被吓到了,强忍着?才?没?跳起来。这只是因为,她对攸宁还是很了解的,这人真的将火气表露在举止间的时?候,就是了不?得了。
“说正?事儿?。”攸宁道,“你拿着?的那份名单是假的,真的那一份,要等你答应全力帮我之后?才?能看到。其次,我手里有行贿杨大人、杨老爷、杨夫人数桩罪行的证据,其余一些小官员、商贾亦如此。杨大人,意?下如何?”
“你怎么能连我爹娘都?卷进来?!”杨锦瑟怒了,“他们都?是待你和阁老那么好的人!”
“钟离远救下的苍生,定会?有人像你爹娘一样积德向善,谁又曾顾及过被牵连的钟离家族中人?”攸宁笑得冷酷,“跟我谈情意??你拿什么跟我谈?你敢拍着?心口说,当时?若无钟离远,你主子也能坐稳帝位?你跟你爹娘能有今时?今日?!“
“可还有萧拓……”
攸宁瞧着?她,目光酷寒,“你再跟我无理取闹,那就滚。我不?跟你讲任何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只讲这案子。”
“……”杨锦瑟气闷了一阵,又斟酌了一阵,老大不?情愿地道:“你只管说好了,家父家母和我能应的,你都?找我。”
“好。”攸宁道,“接下来,照着?我的亲信传给你的话行事,确信你无二心,会?把相关锦衣卫名单交给你。但你要记住,这必须是两?日内完成的事,晚一刻,你与双亲余生都?不?得安生。在我眼里,早已没?了值得同?情怜悯之人。”
杨锦瑟默然良久,颔首。
攸宁因着?对方神思?恍惚,温温柔柔地警告且强调道:“我斟酌清楚之后?,有所作为,我会?把名单交给你,但你敢动任何一个,我就让你和你双亲身首异处。”
杨锦瑟沉默一阵,黯然颔首。
翌日,下了一场连绵终日的春雨。
攸宁先是打喷嚏,随后?就开始咳嗽。她预感不?大好,忙把筱霜晚玉唤到近前,将近日的事细致地交代给她们。
之后?,便开始发热昏睡。
筱霜晚玉急得团团转,顾不?得她平日里一些忌讳,去告知了外院的景竹向松。
景竹向松又即刻禀明萧拓,请他拿个主意?。
萧拓闻讯后?,从竹园调了两?个大夫,到府中给攸宁诊治。
她这种病可真要命,你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病。
所谓的防患于未然,针对她,是不?存在的。
昏睡中的攸宁,梦境不?断。
此刻梦中,飞雪连天,顾夫人所住的庭院之中,跪着?攸宁和丫鬟筱霜、晚玉。
鹅毛般的雪片随风辗转,纷纷扬扬地落在主仆三个的发间、肩头、衣衫。
北风凛冽如细刃,经久不?息地凌迟着?面?庞,那份煎熬,远不?及双膝久跪冰雪的入骨之痛。
渐渐的,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身形失力、僵硬。
攸宁茫然地望着?苍茫飞雪,怀疑自己会?活生生冻死。
如何落到这地步的?
出嫁前,她与家门?决裂,最在意?的故人又是九死一生的处境,心境几近绝望。
进到顾家的每一日,形同?行尸走肉,与行动不?便的顾文季经常好几日不?见一面?。
顾夫人给她立规矩,她受着?;顾芳菲变着?法?子给她使绊子,她也受着?。
看似逆来顺受,其实是生无可恋、死又不?值。明知不?是长久之计,却因消沉至极,一日日捱下去。
如此,换得的是顾家母女变本加厉,简直不?把她当人了。此时?情状,不?过是比往昔更?重了些。
顾芳菲施施然走出门?来,停在近前,幸灾乐祸:“新疾旧患的,这次应该熬不?过去了。你别说,想到日后?没?了你这出气筒,还挺失落的。”语毕,扬长而去。
顾夫人、顾泽房里的灯一盏盏熄灭。
也就是说,夫妻二人醒来之前,她们都?要跪在这儿?。
若真跪到天明,便是留下一口气在,人也废了。
此次起因,不?过是她抄写的经书不?合顾家母女的心意?,便说她不?敬神明、忤逆长辈。顾泽不?理这种事。两?个丫鬟执意?陪同?罚跪。
处境已是不?能更?坏。
她怎样都?无妨,筱霜晚玉何辜?
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的、慢慢的忽闪着?,一下,又一下,目光从迷茫转为清绝、坚定。
她缓慢亦艰难地伸出手,扯了扯两?名丫鬟的衣袖,轻声道:“去告诉大少爷。”
之后?,顾文季闻讯大怒,遣人接她回房,与顾泽顾夫人讨说法?。
他从来就是她可用且最有用的棋子,只是一直因着?厌憎,不?肯利用。
终究,她认清现状,踏出扭转处境的第一步,代价是落下了发热、关节作痛的病根儿?。
她对那时?的自己怒其不?争,从不?愿回顾,回忆却总是不?期然入梦。
她挣扎着?,想快些清醒,意?识陷入半梦半醒的恍惚,一时?因梦中经历寒意?彻骨,一时?因病情燥热难耐。
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心蹙着?,一时?翻身,使得敷在额头的帕子掉落,一时?又要掀开锦被。
萧拓拿起掉落的帕子,亲手换了一条,又隔着?被子板过她身形,让她平躺。
攸宁要掀开锦被时?,萧拓及时?起身按住被角。
如此反复,攸宁折腾了好一阵。
随后?,萧拓索性按住被角不?动了,双手撑在她身形两?侧,恰到好处的留出些余地。
“没?事了。”明知徒劳,他仍是出言安抚。
有人对她说:“没?事了。”声音遥远而温和。
是谁?
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眼睑却有如千斤重。
但是,说的对。
没?事了,都?过去了。
前路未卜,可总好过重复旧路。
便这样,她意?识虽恍惚,到底是挣脱了最艰辛的旧日光景,渐渐平静亦安静下来。
病中的攸宁无法?知晓的是:林陌率兵班师回朝,与麾下一众将领得到朝廷封赏;
萧拓因举荐良将有功,皇帝再次想给他爵位。萧拓委婉而坚决地回绝。
然后?……首辅大人说,家里有人抱恙,要留在家中照看,告假五日。
皇帝准了。
群臣哗然。
攸宁醒来时?,对上的便是下巴上有胡茬、目光温软的萧拓的俊颜。
比起梦中人,他好了百千倍。
攸宁不?自觉地绽出微笑。
萧拓的手已落到她额头,“还好,还好。”
还好,这回不?是因为她病根儿?引起的病痛。
“嗯。”攸宁奇怪地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不?用见人了么?”说到这儿?就自觉不?像话,忙补救,“你该不?会?守了我好久吧?”
萧拓唇角扬了扬,“告假几天而已。看了两?天热闹而已。”
“……?”攸宁望着?他。
他握住她的手,“往后?别再这么吓我了,成么?”
没?来由的,攸宁心头有点儿?泛酸。
她挣开了他的手,转身面?向床里侧,“滚去洗漱,然后?好好儿?吃个饭、眠一眠。”
他说行啊,语声满带愉悦,痛痛快快地去了净房。
攸宁敛目,在沉沉地呼吸间,让自己恢复全然的冷静。
萧拓折回来歇下之后?没?多久,便就轻手轻脚地起身。
攸宁立时?醒来,问他:“遇到棘手的事儿?了么?”
萧拓转身,揉一揉她的脸,“没?,只是睡不?着?了,想趁这时?间复信。”
“我才?不?信。”攸宁拥着?被,望着?他的明眸中只有质疑。
萧拓默了会?儿?,笑,俯身凑过去,深吻了吻她的唇,“我这儿?出内贼了,见你好转了,就等不?及去抓。多说一个时?辰回来,等我,好么?”
“嗯。”攸宁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点头了,之后?才?觉出些不?对,可是那些不?对……她不?允许自己深思?。
萧拓到了外院书房。
他数年来身兼数职,没?有幕僚亲信帮衬,早累死了,但幕僚的帮衬也有限。
四个幕僚皆是近三二年入府,没?有他完全信任的,从不?与他们议事,只有技巧的安排差事:谁受不?了,随时?可以走人;谁要背叛,他及时?察觉。
现在,他就及时?察觉到了内贼。要不?是攸宁不?舒坦,早将人处置了。这会?儿?,他是不?需再忍了。
四位幕僚齐齐来到外书房。
落座后?,视线扫过众人,他轻轻一笑,“我近来行径惹得几位先生甚是不?悦,此刻不?妨说清楚。”
静默片刻之后?,曲先生率先起身道:“我们既为阁老的幕僚,便该为阁老分忧,可是这一个来月,阁老都?不?曾与我们正?经议事,更?不?曾派遣正?经的差事,着?实惶恐不?安。”
“只为此事?”
曲先生与之坦然对视,遂深施一礼,“我只为此事。若曾行差踏错,请阁老降罪,容我将功补过。”
“多虑了。只是我近来清闲,也就让你们将息一阵。”萧拓道,“晚一些有你忙的,安心等着?。”
曲先生松了一口气,欠一欠身,笑呵呵道辞离开。
井先生看着?这一幕,面?露焦虑之色,起身道:“曲先生空有一腔忠心,却不?知为阁老思?及长远之事。有些事,他想不?到恶果,我却想到了,却不?知该不?该说。”
“说。”
井先生恭敬道:“开春儿?起,阁老屡有欠考虑的行径,譬如上次与今上僵持整日,譬如迎娶唐氏进门?。我实在是不?懂,阁老意?欲何为?”
萧拓微扬了唇角,“现今意?欲何为,你该猜得出。”
“阁老与今上意?见相左,再到近日行迹,我思?来想去,猜测只有两?个,或是为了钟离远,或是为了您的终身大事。”井先生态度恳切,“请阁老三思?。在任何人看来,这两?件事您办的都?太不?明智,实属自寻烦恼,不?论哪一件成真,都?是后?患无穷。”
“你倒是爽利。”
“阁老深知,我一向莽直,藏不?住话。”
“你的确是藏不?住话。”萧拓目光深沉,凉凉一笑,“我的意?图,你已告知次辅。说说,时?阁老许了你什么?”
语声未落,便引发另外两?位幕僚的低呼。
井先生面?色有一瞬的僵硬,之后?上前一步,高声喊冤:“阁老何出此言?我投靠阁老六年来,自知资质愚钝,偶尔办事不?力,留在萧府的底气,不?过是一腔赤诚!阁老这般武断,我唯有以死明志!”
几句话说完,其余幕僚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景竹则快步走到书柜前,从中找出一个信封。
萧拓淡漠道:“我兼任过刑部?尚书,诏狱迄今还在手里,知晓诸多酷刑。你,你的高堂、儿?女、亲友,想怎么死?我成全。”
“……”井先生张口结舌,渐渐的,面?无人色。
景竹折回到萧拓面?前。
萧拓抬了抬手,“先让另外几位先生瞧瞧。”
景竹称是。
信封里是一些小字条,写着?萧拓近两?年来的举措、行踪,字迹不?同?,可见是誊录下来的。
几个人传阅之后?,再望向井先生,俱是目光不?善,更?有人气道:“居然吃里扒外,勾结时?阁老,真该千刀万剐!”
景竹拿过证据,收入信封,摔到井先生脸上,“你刚有叛主的苗头,阁老就察觉了。”
井先生犹如挨了狠狠一记耳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给过你机会?,你错过了,也便错了。”萧拓眼中现出杀机,但竭力按捺下去,“有人劝我少杀人,眼下也不?能饶你,当真伤脑筋。”
井先生看着?眼前玄色衣摆,身形如筛糠,哑声道:“小人听凭发落,唯请阁老不?要牵连无辜。过错全在小人,亲友毫不?知情,若是虚言,必遭天谴。”
“牵连又何妨?”萧拓道,“时?阁老与我势不?两?立,你却偏偏投靠他,倒真会?打我的脸。”
井先生用力磕头,再次恳求:“阁老便是将小人凌迟,也是我自作自受,唯求饶恕无辜之人。”
萧拓敛目思?忖一阵,闲然道:“领二十板子,一千两?纹银,回你现今住处,日后?安分守己。”
“阁老的意?思?是——”井先生的恐惧更?重,声音呆板无力。
“全在你。再与时?阁老暗通款曲,或是自行了断,你一干亲友便会?逐个亡于酷刑。”萧拓睨着?他,淡漠如俯视草芥,“就此别过,先生珍重。”
寻常人若是寻常听到这几句话,兴许不?会?当回事,但井先生不?会?,任何熟悉萧拓手段的人都?不?会?。
于人有益之事,萧拓兴许会?留有余地,食言的前提是给人更?大的惊喜,而这种发落人的话,却从来是言出必行,当真施行起来,只比他所说的更?狠绝。
井先生知道,自己余生,只能是个头上悬着?刀的傀儡,心如死灰地活下去。
他茫茫然磕头谢恩,起身时?双眼向上一翻,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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