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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他很迷茫,不确定怎么做才是对的,但是,他确定想要眼前这一朵美丽的花。

胡晓光刚刚找到一点政治处主任的感觉,听了这一句无奈地揉了揉眉心,难不成这世界上就你们两个男人了吗?老子必须二选一吗?

“石昊没有提任何条件,你又何苦非要让我两难呢?”

“可你总要同一个男子共度一生。”

胡晓光道:“话是没错,但是我未必非要在这样的情形下做选择啊,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再等等呢?”

蒙九隆不肯说话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心乱如麻,他听到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叫嚣着:石昊让步了,石昊没有提任何条件,我承认他是君子,但是我做了一辈子君子,就这一次,我想做个小人,行不行?!

胡晓光思忖了很久,为了避免刺激到蒙九隆现在脆弱的情绪,导致功亏一篑,尽量委婉地说道:“我个人认为幸福的爱情是你爱上一个人,然后爱上了全世界;不幸的爱情是你为了一个人,放弃了全世界。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我觉得对的感情,应该是纯幸福的。你看现在如果我们俩在一起了,石昊不会愿意出兵帮你,大怒之下可能还会坑你,两面夹击之下,你最终既保不住我,也保不住你父皇留下的江山。这样的话,假如我爱上了你,看到你因为我受苦,因为我而失去了一切,对我来说是不是也是一种折磨呢。所以我很庆幸,我既没有爱他,也没有爱你。”

蒙九隆听了胡晓光的话,胸膛微微起伏,沉默了许久之后起身,英俊的脸上浮现出这一生少见的迷茫表情。

他说:“我得再想想。”

胡晓光本能地追着着他走了几步,停下来没有再跟去,她觉得也许蒙九隆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好好消化一下这件事,这确实不是个容易做的决定。

胡晓光在屋里转了几圈,一时间无事可做,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离开武朝很久了,这个时代又没法子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之类,说起来和石昊几乎就等于失联了,也不知道蒙九隆有没有派人联络他,于是决定去找七个小矮人。

薛存超几个人虽然知道胡晓光是女子,且跟王爷关系不太一般,但是因为路上她一直穿男装风尘仆仆,脸上也涂抹碳水弄得黑乎乎的,所以并没有觉得她多么漂亮,还私下里对王爷的眼光表示过质疑。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如今她带着侍女,穿着华美的宫装一露脸,这几个大老爷们都脸红了,大约是男人看到漂亮的异性本能的害羞吧。几个人顿时明白了王爷为什么一定要求已经成家立业的侍卫随行,还坚决不要有半点英俊潇洒的。这么漂亮的相好,搁谁,谁也不放心啊!

胡晓光让薛存超他们先回去,告诉石昊自己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担心,其余的事情之后会跟他联系,请他务必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等自己这里谈妥了再说。

薛存超点了点头,嗫嚅道:“你一个人留下真的没事吗?我看那个王子似乎……”似乎想跟王爷抢女人的样子?

胡晓光知道他想说什么,无奈地说:“没事的,蒙王子是个端方君子,不然王爷也不敢让我来找他啊?”

薛存超想了想,倒也是,于是几个人返回大营去找报信了。

胡晓光出来之后本想再去找蒙九隆谈谈,又觉得不能逼他太紧了,反而适得其反,跟随的两名侍女看出了她在踟蹰,于是道:“小姐可以出去随便转转呀。”

“可以吗?不会不妥吗,需要带个纱帽挡脸之类或者说需要换个衣服吗?”

侍女们笑着摇头:“不用的。我们这里没有武朝那些规矩。”

另一个侍女道:“漂亮姑娘当然应该走在太阳底下,让父神和母神看到你美丽的容颜。”

“好吧,”胡晓光也高兴起来,“那我们就一起出去晒晒脸。”

她在城里随处走了走,这里和南昭国其他地方一样的美丽,蓝天白云,处处鲜花盛开,而她比花更美,漂亮得简直像一道光,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有小孩子蹦蹦跳跳跟着她,有胆大的小伙子们冲她吹起暧昧的口哨,把路边最美的话摘下来抛向她。

身边的侍女一一接过那些花朵,笑着对大家道:“别乱摘花了,这可是王子殿下的花儿。”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难理解,人们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位过分美丽的姑娘是属于仁慈的王子殿下的,果然般配,郎才女貌,于是不再抛花朵过来,近处的人们朝着她笑,远处的人们朝着她招手。

胡晓光笑了笑,并没有解释,这种情形下着实不必解释,反正蒙九隆将来会有一位美丽的王妃,人们不会记得谁是谁,虽然自己是个冒牌的,但这一刻他们对于蒙九隆的爱戴是真实的。

偏偏仍有一个男子,捧着一大束花朵挤了过来,年老的侍女有些不悦了,挥手叫来羽仪卫打算教训一下这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胡晓光却惊喜地叫了起来:“刘立!你怎么会在这里!”

羽仪卫长问:“这位是?”

胡晓光简单地介绍道:“这是我的兄弟。”

在中原的地方,“兄弟”这个词的含义很多,在南昭国却指的是“弟弟”,于是侍女们和羽仪卫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未来王妃的弟弟,不再阻拦他们谈话。

刘立笑嘻嘻地问:“你好吗?过得还顺心吧。”

他说完打量了胡晓光几眼,心里暗暗地想,这明明是个好看的姑娘家家,我怎么眼这么瞎,这么久了,都认为他是个少年郎呢,要不是王爷告诉我实情,我这瞎眼病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好。

胡晓光觉得他可能想问自己一些事情,点头道:“基本上都挺好的。你刚到吗?石昊让你来的吗,他好不好?”

刘立不方便直呼王爷名讳,笼统答道:“前面都对。不过你自从来了南昭国便没消息了,他心里惦记着,哪能好得了?”

刘立其实是委婉地告诉胡晓光,王爷十分想你,就快犯相思病了。

胡晓光听懂他话里有话,却没往儿女情长上想,她觉得石昊一定想知道自己这里进行到哪一步了,毕竟三十万大军都在等自己的消息才能决定下一步的动作,想必石昊等得焦灼不已,于是便道:“走,我们回去再好好聊一聊。”此处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

胡晓光带着刘立打算回蒙九隆的行宫,没走几步,忽然城市西南方向有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离得远了听不甚分明,但是动静挺大的样子,因为惊起了许多飞鸟。

胡晓光看向身边的仆从,侍女们和卫士们一脸茫然,羽仪卫长没等她开口询问便道:“属下不知道是何事?”

一个侍女道:“那里好像是军营驻扎所在,王子白日都在那边处理政务。”

胡晓光奇怪了起来,如果是政务军务中心所在,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动静呢。

刘立道:“要不然去看看,这座城是蒙王子的治下,太平鼎盛,我觉得不会有危险。”

胡晓光对羽仪卫长道:“要是不让你们为难的话,我能去看看吗?”

羽仪卫长只是奉命保护胡晓光,但是王子殿下并没有说要限制她去哪里,况且方才刘立一番话里其实也是对王子殿下的赞赏,听着就让人骄傲,羽仪卫长深以为然,看向刘立的面色和善了许多,“这位兄弟所言不虚,小姐想去自然能去。”

胡晓光对刘立会心一笑,这个人似乎有魔力,他总能迅速的融入人群,让身边的人感到亲切,不知不觉中把敌意化为友谊。

于是一行人朝着城市西边走去。

刘立边走边看着四处风情道:“这真是个好地方,怪不得王柏说精细地方的精细活儿就得你这精细的人来做,我们都得等着你。”

胡晓光微笑:“这么美的地方,来了就舍不得走吧。幸亏南昭还有他这样善良正直的王子,肯定会一直美好下去的。”

刘立也笑:“蒙王子自然是人中龙凤,不过你舍不得走的话,这可不太妙。”

他是个话篓子,一路东拉西扯的跟胡晓光说着闲话,忽然脸色古怪了起来,羽仪卫长的脸色也变了。

他们二人都是练武之人,自然是比常人更加耳聪目明。

胡晓光发现他俩脸色不对,正欲开口询问,随着距离的靠近,她也听出来异样了,那喧闹的声音竟然是哭声。他们越走越近,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那根本不是一个人的哭声,那是千千万万个人的哭声汇聚在一起,像悲风怒号一般揪着人的心肝肺。

越往前走,人群越拥挤,有往那个方向去的,也有从那里回来的。

人群拥堵在一处,通行不畅,难免有互相熟识的人见到,互相打听起来:“听说了吗?昨日巍山城被屠城了?”

“怎么会屠城!我听说是王子命杨清平官同奸王谈判,奸王同意不杀城内平民,乌蒙土司才撤军的。”

“狗贼奸王出尔反尔,你是不知道有多惨,一座城啊,几万个活口一日就没了。”

“简直是畜生不如,我听说乌蒙土司根本没跟他们交战,和平谈判之后就带军队走了,把巍山城给他们了,如此还要屠城,那城里都是老弱妇孺啊,如何下得去手!”

“何止是畜生,简直是恶魔,我听说他们遇上有孕者,先打赌,再刨腹验其男女。还将怀抱中婴儿抛上天,下面拿刀尖接着,看着那些小娃娃手足破碎取乐。””

……

原本阳光灿烂的天气,忽然乌云蔽日,阴风呼和而起,像是为那几万个魂灵鸣冤。

胡晓光顿住了脚步,“我们回去吧。”

说完不等旁人答应扭头就走,逃也似的离开那个地方,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对这一刻之前的胡晓光来说,屠城这两个字只是出现在历史书上的一个不文明的词语,代表了一些黑白的旧照片,和冷冰冰的伤亡数字,虽然让人气愤,但这气愤的情绪无非也就是化作社交网络上一段义愤填膺的留意或者评论。

而此刻,被那些只言片语慢慢勾勒出地狱般的景象,这两个字变得鲜血淋漓起来,她一想到就在离自己并不太远的某个城市里,在同一片蓝天下,居然发生了这样的惨绝人寰的事情,就觉得浑身发冷。

和她大大咧咧的性格有些不相衬,胡晓光的心其实极软,她是个特别有同情心和同理心的人,常常听到什么不幸的事情,战友们唏嘘一会儿就算了,她却要真心实意的难过好多天。

蒙九隆的行宫离西城有些远,其实无法听到那边的声音。但胡晓光就是觉得那些刚刚痛失父母妻儿的军人哭声,一直在她脑海里像狂风一样呼啸。

刘立试图开解她,说了几句笑话逗她,发现胡晓光完全心不在焉,知道她不好受,叹了口气自己去安顿了。

胡晓光静静地坐着发呆,乌云散开了一阵子,夕阳照进窗户里,然后太阳落下去,月亮升起来,她一直很恍惚,觉得心头有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蒙九隆从外面踉跄着进来,走到她面前,他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光,把她罩在了阴影里。

“听说你今天去西城了。”他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温度,脸上往日的从容镇定全无,显出了一丝疲惫。

胡晓光见是他来了,叹了口气,想必这个人在西城的营地里安抚了士兵们一整天,在那样的氛围下,直面成千上万个悲痛欲绝的男人们,他这一天的心路历程一定是很难熬吧。

胡晓光忍不住有些怜悯,她心疼他,也心疼那些失去父母妻儿的男人们,轻声道:“那件事,我都知道了。你节哀吧。”

“你知道了?”蒙九隆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的眼睛盯着胡晓光,目光却根本没有聚焦,墨色的瞳仁里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你让我节哀?”他缓慢而僵硬地问胡晓光,是问她,却又像是在倾诉给她听一样。

“你知道他们让未满二三岁的幼孩匍匐道上,骑马踩踏,斫戮以为戏吗?”

“你知道他们当着老人的面□□他们的女儿,当着孩子的面□□他们的母亲;然后再当着女儿的面杀死老人,当着母亲的面杀死孩子,看他们痛苦哀嚎,以此取乐吗?”

“你知道有个贵女被诗朗昭的士兵抓住了,她哀求不要杀她,愿意拿珠宝买命,当他们知道她把珠宝吃进肚子里之后,直接破开她的肚子找珠宝。而诗朗昭的国主皮宿知道这件事以后,命令把全城的女人都开膛破肚查看吗?”

……

蒙九隆喜爱素色衣衫,常常一袭广绣白衣,今日也是如此,可眼下这一身白衣配着他灰败的面色,无神的双眼,和诡秘的语气,竟让他看起来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白无常一样恐怖。

“被杀害的老母永不再生,被杀害的儿女永不再生,被□□的妻子永不再生,只留下那些生不如死的汉子。你说即便我能节哀,他们该如何节哀?”

“不要再说了!”胡晓光只觉得不寒而栗,她最听不了这个,她猛地站了起来:“他们这是在屠杀平民,这是惨无人道的虐杀!我一定会让这些畜生付出代价的!”

蒙九隆却无力地坐下了,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军报给胡晓光看:“今日军报,五昭国联军又围困了秀水城,你说我是和是战?”

胡晓光一听就急了,她压根顾不上看那张纸:“当然是战!怎么能跟魔鬼谈和平?你快派兵去救秀水城。”

“我的天,千万不要让巍山城的事情再来一次了,那可是几万条人命啊!我受不了这个,我的心要疼死了,我恨不得剁了那群畜生!”胡晓光简直不能再去想象那样的人间惨剧。

蒙九隆却始终不说话。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胡晓光急切地摇他肩膀,心思一转,她有些明白了:“你放心,你只管大胆得去救那座危城,我向你保证,石昊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发兵突袭你的背后。”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她跟石昊已经失联很久,这件事也没有同石昊通过气,但胡晓光心里就是百分百确定,石昊不是这样的人,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蒙九隆抬头,大约是今日在军营里见了太多的痛不欲生的伤心人,他往常总是微笑着的眼睛冷得像结了冰,他从袖子里又取出一封军报递给胡晓光。

“你大约还不知道,我们又有新朋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而且还是不太友善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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