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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义海隐忍着,将心底那些难以与人道来的事情沉进了记忆深处。
可眼前这位空降到武陵的亲侄子,就像烧红的烙铁往他身上烫,两人之间的空气里升腾起烈焰,正熊熊燃烧,魏义海眸底滚烫,面前魏卓然的眸光却似数九寒天里冻得发甜的铁栏杆,他压住了喉咙,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旁边有人骑着电瓶车摁喇叭,擦过魏义海的肩膀,魏义海将那股怒火全部宣泄出去。
“狗/日地,赶着投胎咧,着急忙慌。”魏义海骂完,面前的男人眼神带着兴味,抱着胳膊看他,魏义海脸黑成锅底,看热闹的村民视线锁在身上,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浑身不自在。
静了一瞬,魏义海忽然想起来什么。
他向魏卓然面前走了两步,依旧背着手,态度变得傲慢,“碰到你了,正好通知你一下,峡河那片林子我打算承包,靠近河边的十亩地,你今年就不要管了。”
魏义海说完,踩了踩脚后跟,甩掉黏在鞋底的一坨泥,冷冷哼道:“种那些没用的嘛,销路打不开,白费力气。”
“你种你的,那十亩地别动。”魏卓然掷地有声道。
魏义海急了,见侄子没好脸不说,还耽误他做事。便追上去,跟在后头交涉。
“你这样做没道理的。”
走到卫生室外面的场院,魏义海拦住魏卓然,侄子比他高两个脑袋,气势上远远地压住他,魏义海使劲儿垫着脚,梗着脖子道:“种子我都买好了,西安农科所去了十几趟,技术员下个月就来,那十亩地临水,刚好建棚育苗用。说什么也得让我用。”
魏家屯十里坡后面方方正正的十亩地,原本是魏义海承包下来的,承包期二十年,去年到期。土壤肥力比其他地方都好,灌溉条件也好。
他承包在手上,种了些年成苹果。
这几年苹果卖不上价钱,撂了荒。魏卓然前年回来捡起来栽食用玫瑰。去年他承包期到了没续签,地里的玫瑰苗已经缓活,眼下开春,正在补苗。
魏义海见侄子半天没说话,鼓了下腮帮子说:“你的苗算在我头上,等年底钱划给你就行了。二伯讲信誉滴!”
魏卓然高高大大站着,睥睨着挡住路的人,冷漠地道:“二伯还不知道吧,那地我已经签了合同,承包期四十年。”
“什么?”魏义海脸刷地变白,不敢置信地张着大嘴巴,声音抖起来,“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音信也没有?”
魏卓然勾着唇,抱着胳膊道:“二伯还真当自己是武陵村的百事通,长着一对顺风耳?”
魏义海脸色铁青,踉跄了几下步子,险些栽倒在地,尽管出离愤怒,可眼眸始终不敢和魏卓然对视。
“老三,我瞧着你有三亩地空着,留给二伯好吗?”魏义海几近哀求地说。
魏卓然却耸肩,越过魏义海,径直朝卫生室门口走去。
他声音冰冷,透着寒凉,“二伯,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魏义海追到门口的位置,从看热闹的村民当中分开一条道,额头浸满了汗水,嗓子火急火燎,喊道:“老三,老三,咱们坐下来商量商量,你要是实在腾不开地,我就只占那三亩。”
魏卓然视若罔闻,来到了药房窗口,夏三良眼神扫过魏义海伯侄俩,同站在前面的魏卓然点了点头,从窗口递了两盒感冒药给他。
“一日三次,每次两粒,多喝水,多休息。”夏三良抬眸,语气温和道。
魏卓然抄起装药的塑料袋,递给夏三良一张红色钞票,夏三良迈过脑袋,向输液室那里喊,“青禾,算账。”
夏青禾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掀开帘子出来,微笑着接过魏卓然递过去的钱,弯腰打开抽屉,给魏卓然找钱。
魏卓然等了几秒,将几张纸钞放进钱夹,其余的搁在桌上并不拿。
魏义海像只苍蝇似的在耳边嗡嗡响,魏卓然颇为烦躁,将魏义海堵在问诊台的桌子前,他眼眸里暗芒汹涌,语气极冷道:“最后说一遍,地被我承包了,苗也种上了,你想铲了种,另去寻地方。”
魏义海身子要倒到桌面,腰差点给闪了,他咬着牙齿说:“你就存心看着我倒霉吗?老三。”
魏卓然松松一笑,手撑在桌子边缘,凑近魏义海,勾着唇说:“二伯,武陵村不止只有那十亩地,你非要和我争,我只能让你如不了愿。”
魏义海面色狰狞地说:“好,好,我就知道……你和你爹都不想让我活,不想这个家好过。”
魏卓然静了一瞬,鼻尖凑近魏义海,眼底泄出一片冬日午夜才有的覆了寒霜的尖而锐的冰棱,“你没资格提我的父亲。”
魏义海被这道眼神震慑住了,半天没说一个字。
脑海里那些记忆像被秋天的茅草引燃,瞬间烧得他面红耳赤。
“你就不该回来。”魏义海颤抖着嗓子,支起腰杆,瞪着面前的魏卓然,“更不该在这个时候我和争!”
魏卓然轻呵道:“二伯,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魏义海气得发抖,脸色苍白如纸,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他只能强压心火,拂袖离开。
-卫生室内,夏三良盯着空洞的取药窗口,紧绷的嘴角松懈下来,女儿递给他一杯茶,夏三良吹开浮在杯中的茶叶,品了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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