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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张九龄
这是许笳第一次到骊山。
西临高速下来,远远望去,骊山山势逶迤,宛若一匹苍黛色的骏马,应了那句诗,不愧是‘绣堆’,树木苍翠,榴花照红,美如锦绣。
北麓是著名的秦始皇陵,南麓有华清池、日月亭还老君庙等景点。
此行无心欣赏风景,车子开?过匝道,十几公里过后,他们来到骊山公墓。
买了香纸蜡烛,攀上公墓最高的山丘,石榴树铺开火红的枝杈,沉甸甸地抱着果实。
许笳将武陵带来的江米酒斟了一杯,递给墓碑上的笑脸,“江夏,我来迟了。”
纸灰飞到天空,树梢的红都被染上丝丝悲怆。
魏卓然抱着她的肩膀,默默站在旁边。
许笳将酒杯轻轻放在江夏墓前,摆上江夏喜欢的石榴,“魏卓然给你选的地方好,你怕冷,这里向阳,你爱吃石榴,抬头就能摘到。”
她朦胧着泪眼,从旧旧的小盒子里拿出一件挂饰,放在墓碑下的酒杯旁边。
“那年我去店里找过你,你去了新疆。这块坠子,是我托人从云南带回来的,版纳的玉好,养人,能给人带来好运。我带在身上五六年了,今天终于能送出去……”
许笳哭得泣不成声,“我不知道你生病了,我早该问的。读书的时候,你照顾我,我该照顾你的,可你总那样要强。”
“江夏,我和魏卓然一起来看你了。你说的对,暗恋是味苦涩的药,所幸的是药到病除,我们终于走到了一起。”
她抬手摘下最大最红的石榴,剥开薄薄的果皮,将一粒粒红玛瑙剥进透明的杯子里,递给墓碑上青春的脸庞。
“江夏,我替你尝尝。”许笳咬碎几粒石榴实,嘴角两个小梨涡,“你说的没错,骊山的石榴,甜。”
他们待到日暮,两人将墓周围的杂草除净,种?下两棵松柏。
许笳的吻落在墓碑上江夏的照片,“亲爱的夏,有松柏和榴花庇佑,还有我们,让寂寞都见鬼吧。”
下山坐回车里,许笳的眼泪干透。魏卓然抱住她,他掌心温热,捧住许笳下巴,“好了老婆,不哭了。再?哭,江夏又要笑你了。”
许笳望着车窗玻璃外面成片的石榴树,映出的满山红,笑着挥了挥手,“江夏,再?见。如果你能看见,请务必开?心一些,再?开?心一些……”
武陵过春节和关中的大不一样。
家家户户不到大年三十就开始忙活,杀鸡宰猪,腌制腊味从腊月一开?始就陆陆续续搞起来。
忙完扶贫队的工作,已经是腊月二十。两人商议,新婚后的第一个年就在这里过。
魏卓然父亲自回来就和母亲待在柞水,伺候老太太生活起居饮食,事无巨细。腊月二十一这天,两人将他们接回武陵。
魏义山带来了一整头杀好的年猪,姑妈魏春花是腌制腊肉的好手,全家人齐动手,又陆续腌制了十几只农家散养的鸡鸭鹅,一家人忙到太阳落坡终于搞定了过年用的腊味。
大年三?十这天,给合作社入股的村民们发完分红,魏卓然一回到家,就看到老婆掌着大勺,有模有样在柴锅灶做年三十的大餐。
姑妈魏春花见两人腻腻歪歪,忙回避道:“老三?,你看着火,我到地里拔些葱和蒜苗。”
魏春花走后,魏卓然自然坐下来往火塘添火,“老婆,你行的很嘛。”
许笳笑了笑,拿起锅铲尝了口咸淡,“火再大点,都忙着吃咧。”
魏卓然勾唇道:“大厨今天打算预计会出几个菜?”
许笳手叉腰,报菜名似的说的飞快。
魏卓然流口水的模样,“老婆,你可太能干了。”
许笳掀唇,“哪像你,添火都能堵得火塘往外面流烟。”
许笳赶走魏卓然,娴熟地使用火钳,终于将火塘里面没烧尽的柴火给掏出来。
然后,就听见魏卓然的笑声,“老婆,你咋弄的嘛。”
许笳摸了把鼻子,拿着火钳追魏卓然,“你笑我,你还在笑我。”
院子里打架的棉棉和柴犬停下来,迷茫地看着一对年轻人追逐。
沈老太婆坐在轮椅里面晒太阳,笑得花一样,“阿卓,我就说么,这个孙媳妇以前见过。俊地很!”
魏义山推着沈老太婆往院子中间走,老母亲握住他的手说:“义山,你去把义海他们给我喊来,今天过节,多点人闹热。”
魏义山握住母亲的手道:“母亲,我这就去喊他们。”
年三十饭桌,魏义山一家姗姗来迟。
沈老太婆将两个儿子的手牵在一起,当着大家的面说:“我活到八十七,差不多就要走咧。我走之前,我要你们两个兄弟好好过,之前的怨气、愁绪,你们心要宽些,一并都忘咧吧。日子这样红火,家里添了人,孙媳妇又是能干的娃,再?淡下去,亲情冷淡了,我这老太婆就是去了那边,心也难安啊。”
沈老太婆精神头不错,看着魏义海,“老大,你先说。”
魏义海苍老了许多,举起酒杯道:“义山,首先我要和你喝一杯。”
两兄弟端起酒杯,魏义海仰头喝下,眼神几许凄惶,“义山,我们早该喝这杯酒。以前是我不对,嚣张任性胡来,你出来我都没来看你,我这个当哥哥的不行,不如你有雅量。”
“今天,我当着全家人的面,给你说句对不起。”魏义海又给自己斟了几杯酒,仰头喝下。
“第二个,我对不起老三?。”魏义海看了眼对面的两个年轻人,长叹一句,“要不是小许和老三?,我今天怕是还被关在里面,这些年我争啊抢啊的,有些贪欲,有些混不吝的地方,大家包容我,关键的时候拉了我一把,不至于我陷的更深。我感谢你们!”
“阿毛,你给叔叔他们斟酒。”魏义海睨了眼小儿子魏阿毛。
魏阿毛今天穿得低调,头发染回黑色,他拎着酒瓶,恭恭敬敬地给在座的长辈们倒上酒水。
走到许笳和魏卓然身边,魏阿毛满上酒后,脸色讪讪地说:“哥和姐,我阿毛以前做了一些混账事情。我给你们赔罪。”
许笳笑了笑,接过他的酒,“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没在意。”
魏卓然不动声色,握着酒杯转,并不愿意给身边的人。魏阿毛自罚三?杯,态度诚恳道:“哥,我真的错咧,你如果不能原谅我,我以后真的在武陵都抬不起头。”
魏卓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以后要是再犯浑,老太太说话也不管用。”
魏阿毛战战兢兢,“哥,我不会了。我要洗心革面,做个好人。”
魏卓然挑眉,“你最好洗心革面,做个好人。”
沈老太太握住魏义山的手,魏义山站起来,面向大家,喝点杯子里的酒。
“大哥,千言万语,都在这酒里。”魏义山嗓子发?涩,“富贵岂有无穷尽,无论是做人还是持家,一颗向善之心,一颗奋斗之心,一颗敬畏之心,三?心齐全,才?是我们活着的要义。”
“阿卓,阿毛,笳笳,卓东媳妇,你们是我们魏家后继之人,你们要像老大卓东学习。他今年在广东过年,听说要开?一个机械加工厂,他人稳重踏实,勤谨肯吃苦奋斗,是你们的榜样,更是我们做长辈的骄傲。”
沈老太太发?话了,“义山,你别夸老大,咱们老三?也给我好好夸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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