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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蔷怔了怔,这熟悉而温暖的一幕,让她几乎认为,刚才所见的眼前这位先生那略显神经质的模样只是错觉。
“还有两副药,明天就可以停药了。”小蔷回答道,她想了想后又补充了一句:“郎中诊断说你是肝火犯肺,熬夜和心神消耗过甚,所以病来得急,但问题是不大的,多休息自然就好了。”
“你也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岑迟看了小蔷一眼,然后目光落到她捧着的空碗上,微笑了一下后又道:“可那郎中却配了副这么难喝的药,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吃亏?”
小蔷脸上露出欣然笑意,心下也是松了口气,她感觉眼前这位先生又恢复了平日里乐守安宁但不失风趣的模样,这可真好。
但她转而想到刚才他喝药的样子,心里沉淀下来的不安又浮起了一缕,轻声说道:“我看你刚才喝药的样子,似乎并不如何觉得苦。”
“因为它实在太苦了,所以我想让它快点过去。”岑迟喃喃开口,说的话却似乎不只是指那碗药的滋味。深沉的吐出一口浊气,他又道:“可等这药吞入腹中,嘴里却还是溢满苦涩,真的是太苦了。我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药很苦……也许是我喝得太少了……”
小蔷听了他这番话,刚刚沉淀下去的因担心而产生的惧怕心绪又浮上心头。但这一次,她没有再继续保持沉默和猜测,只将手中的空碗搁在一旁的桌上。然后靠近床边蹲下身子,微微仰起头望着岑迟垂着的眸子,轻声问道:“先生,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一天你出了宅子后碰到了什么事儿?”
岑迟微抬眼睑,注视着小蔷,但没有说话。
小蔷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将双手伸到床上,抓住了岑迟的一片袖摆,看着他略显苍白病容的脸庞,认真的说道:“我记得我娘说过。当你有难过的事时,说出来就如同将它从心里倒了出来,但听到这些的你的朋友未必会将这种难过的事回复给你。因为旁的人在听到这些难过的事时,他们未必也会难过,所以这难过的事就自然而然被他们消化掉了。”
岑迟眼中的神色微动,看着小蔷的目光不再像刚才那么滞纳,他淡淡开口道:“小蔷姑娘。我记得有一次问起过史三公子,他说你是卖身葬母进的相府。”
小蔷闻言,身子一僵。再想起母亲的病逝,她的心底也涌起一丝悲伤。但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在相府做丫环这几年,虽然做的都是服侍人的卑微事情。可也碰到不少与她遭遇相近的苦命女子,能培养出共同的语言,时常的互相交流慰藉。也将丧母之痛消减了不少。
所以在此时此刻,小蔷心中更甚于悲伤的另一种情绪,是惊讶。
惊于岑迟说话忽然变得异常直接,讶然于不知岑迟此话何意之中。
面对岑迟安静的注视和等待回答,她点了点头。
岑迟在得了答复后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他又问道:“令堂逝去时,你的心中会想到什么?”
这一句话比他之前说得那句话更显直接。然而小蔷这会儿倒冷静下来,开始适应今天精神状态有些异样的岑迟。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小蔷默然扒开自己心里经岁月层层编织成的外壳,回想了一下几年前她的母亲在铺着稻草和一条破麻毯的榻上咽气时,她心中所想到的东西。
良久之后,她用平静得显出清冷的语调说道:“什么也没想,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大片,不知该何去何从,然后如有个地方破了个洞似的,一阵阵的冷风灌进心里来……钝着疼。”
她在说完这句话后,并不见岑迟再开口,而她在室内安静的气氛里忽然觉得自己说的这话有点熟悉,好像刚刚有谁才说过。
转瞬间,她想起这话是岑迟才说过,心底不禁一沉。
“不……”她松开抓着岑迟衣袖的手,在床单上慢慢攅成了拳头,口中字不成句,“难道……”
“到现在,我才清楚,我无法接受,我找不到我的感觉。”岑迟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他隔着锦被平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握起,将柔软的被面揪出团来。
他垂下头,干咽了一下,浅浅的喉结随之一动,似乎是在努力压制着什么情绪。
片刻后,他再次抬眼看向小蔷,沉声说道:“我想把我难过的事说给你听,可以吗?”
他的声音里的颤音淡去很多,但嗓音却变得沙哑起来。
小蔷微怔,片刻后无声的点了点头。
岑迟在长出了一口气后,揪着膝上锦被的手慢慢松开,温言又道:“请你先把外头那两扇门关上。”
小蔷依言走出这间卧房,先把厅外那扇大门关好,再退回来,将卧房的门也关上。当她转身走回床边时,她愕然发现,岑迟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原来挺直的背此时蜷了起来,肩膀明显的在颤抖。
听见脚步声靠近,岑迟抬起脸来,在他那略失血色的脸庞上,小蔷清楚的看见两道水痕,从眼眶中一直溢到了下颚,她的心不自觉间也抽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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