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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诺诺随手捏起刚才给伍书剪开手套的剪刀,挑着那带血的残破布料盯着看了几眼,疑惑了一声:“这种布如果拿来制作止血带,还是不错的,不过京都好像没有哪家布店卖这种料子啊。”
……
见莫叶跟着出来,伍书本来是要径自回去,迟疑了一下,又调转脚步,准备先送莫叶回去。
莫叶步履加快,行至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走,同行一段,眼看离背后的叶家医馆已经有老远了,她才忍不住问了一声:“叔,你不会真相信那些吧?”
伍书对此本想一语揭过,但他心里忽然又起了种念头,随心说道:“其实我的确有一些相信,但不是因为命运,而是因为我可能真的见过鬼。”
莫叶闻言,脸上讶异神情骤然提升。
而不等她想要替伍书分析一番,她紧接着又听他说道:“在我童年时。一家人外出遭遇山匪,我差点因此命陨。此事我曾对你说过,但只说了那次我伤得很重。并未告诉你,我在昏迷之中看见了家人的招唤。”
莫叶沉默了。不知道该作何言语,因为她不知道伍书此时的心情,是怀念家人的心绪多一些,还是只在质疑鬼神。
“我只见过一次,所以也不能凭这一点而确定,世上有没有鬼神、有没有所谓命运。”伍书说到这儿忽然轻声一叹,兀自摇摇头,敛下心绪后看向莫叶。说道:“送你回去。”
莫叶点点头,与伍书同行。
走出一段路之后,莫叶忽然说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伍书微微侧目,没有说话。
莫叶沉吟片刻后又道:“不,我是从小到大都极少做梦。”
伍书嘴角不自觉间溢出一缕笑意:“你还待长身体,不做梦是好的。”
莫叶心里认同地点点头,但她很快又疑惑着看向伍书,问道:“那至少我应该能梦见他们一两次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是连很排斥鬼神论的叶家都承认了的道理。”
伍书沉默了许久,之后淡然回答:“你不梦见他们也是好的。因为你梦过一次,就要在心里与他们再分别一次。”
莫叶没有再说话,但在她心里已隐隐浮现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
很快便到了分别的路口。伍书送她回宋宅,从来不会一直送到大宅门口,而是会在隔着一道巷子的路口止步。
莫叶知道他的身份特别,一直以来也很配合的为他保密身份。其实至今她还没真正弄清楚他到底担负着怎样的职责,只大致知道他是守备统领的属下,但却不必去城楼上站岗。
独自走过一条有些光线不足的巷道,在离开巷子口时,莫叶忽然心念一起,又倒退回来。朝背后看了一眼。
伍书果然还没走。
他站在另一端巷口,目送莫叶的身影没入巷头之后。他已收回目光,却是在往自己那被布带缠得严实的手上看。
尽管莫叶凭自己现在所站的位置。已无法看清伍书脸上的表情,但也不难猜出,他一定还在困惑、在思索着什么。
莫叶迟疑了一下,旋即收回目光,径自向宋宅大门走去。
她随了师父的性子,本来不相信这些东西,但看着伍书那个样子,她却不忍辩驳什么,不想用自己的观点,把他心里残留的那几道亲人的影子也驱散了。
一出巷道口,宋宅大门就已进入视线内了。现如今宋老爷名下的产业已经全部归入阮洛掌握,而作为宋老爷唯一的外甥,也是他唯一的亲系,阮洛管理宋家产业将近三年,却还丝毫未改动宋宅的所有建制。大门上匾额里,还明刻着大大的两个宋字,已经用亮棕色漆料涂新了三遍。
不过,阮洛今年夏季年满二十,将行及冠礼,即便他还没正式娶妻,却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宋宅”的大匾也将换了。
不知不觉想到阮洛的事,莫叶的心情也开朗了些,据说及冠礼当天,会有对阮洛而言十分亲善的几位朋友远道而来,念及这事,他自己也有些常将喜悦挂于嘴边呢!
想到这里的莫叶前脚刚迈上门阶,就看见阮洛自里头迎面走了出来,石乙并肩走在他身边。定睛一看才发现,准确说是石乙正拉着阮洛往外走,莫叶不禁诧异了一声:“小乙哥,阮大哥,你们这是……”
“哎呀,可算找到你了。”石乙一看见莫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脚下步履又加快几分,走近莫叶时又把她的一只手也拽入掌心,“走走,都跟着我走。”
虽然还不知道令石乙这么兴奋的事情是什么,但近友的情绪,也的确容易令自己得受感染,莫叶也跟着有些开心起来,并不迟疑地又跟着石乙往外走,同时好奇问道:“看样子,是有什么好事?”
“可不是么,你还不知道,你十一姨要嫁人了!”石乙畅快笑了一声,“我可在你府上等你好久了。”
莫叶一听,不禁大为惊讶。痴怔着走出了老远,才失声道:“嫁人……这太突然了吧?之前根本没听到丝毫动静啊!”
一旁的阮洛也是满脸诧异。
莫叶在宋宅待了三年,关于她的身世。除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那一部分,外加林杉那一部分。其余的大致情况,阮洛都已得知了。
虽然阮洛现在也还有些弄不清楚,莫叶年纪轻轻,怎么会跟东风楼那一群人结下颇深的渊源,但他曾借了莫叶的便宜去过几次东风楼,确实感觉到那儿的与众不同,早已对楼里的一群女子撤去了有色目光。
东风楼还不是叫这个名字的时候,的确是买欢场。但这栋楼已经改名十多年了,据说其中的经营格局,也早从改名的那一年就改成了如今的样子:只卖酒卖艺,不卖身体,虽有夜场,但过了子时必定收场。
楼中已经没有花魁了,但有十一个明媚娇艳的女子,三年前隐走了一个,剩余的十个既是个个都有花魁之能,又自有一种傲然心性。从十多年前东风楼易名换主开始,楼中女子全都坚守着买下这栋楼的东主定下的规矩。
当然,能让这些女子持稳这份尊严。还必须有强大的武力支持,东风楼真正的东主势力为何,在京都商界还是个谜,也正是令人越来越敬畏而不敢冒犯的地方。
东风楼如此强势,并矗守了这么多年,其势力之源,很可能就朝向了一个地方——皇权。
但事实究竟如何,又没人敢真正定论。毕竟东风楼的原身仍是青楼一座,说出来有些损人颜面。皇权支持青楼?难以细作思量。
不过无论如何,东风楼如今已算是京都一处特别的存在。东风十一钗的尊严,不再如这栋楼刚刚易名时那样。只是成为众多寻欢客的笑料,而是已经沉淀出了实质。若想体会东风楼中的节目,即便是不诚心的堆,也要堆出一份尊敬,还有足够的价码,才能入场。
东风楼交由紫苏打理后,这项入场规则更严格了。不少寻欢客为了一睹东风十一钗的容颜,只是为了看一眼就挥霍千金。
紫苏的苛刻做法,其实还是稍微影响了些楼里的生意,但她尚还拿不出九娘的心性手腕,又要护整栋楼的周全,便只能出此折中办法。
但必须承认,紫苏的这一做法,收效是比较成功的。东风楼的经营大体上还是在赚,虽然赚得少了些,可日常维持比以往安定了许多。
这样一来,东风十一钗的身价,似乎比以往又提升了一级,那么且不论十一钗原本的歌姬舞女身份,只论身价,谁能“娶”走其中之一呢?
阮洛没有因为心中好奇而开口问什么,但在接下来,从石乙回答莫叶的话语中,他倒也不难听出此问题的答案。
“你们会觉得奇怪也不怪,连我知道这事,都是吃了一惊。”石乙拉着左右二人,一边快步走一边笑着说道:“直到聘礼都在楼门口排了一字老长,十一姨的婚事才浮出水面,楼里的人全都吓着了。”
东风楼的门口,的确如石乙所言,一字排开了十几辆盛满聘礼的马车。
即便此地接近勾栏红坊,京都限马令也仍然可以生效,能把马车驾到内城,堵塞街道,车队的主人如果不是身兼一定势力,在衙门那边先打好商量,那便是给自己的家财来了一刀,花了大价钱买了些关系。
娶妻实属人生大事,京都府对于此事,也的确稍微能在律前留情。当然,能让衙门略微松手的主动力,还是那惹人羡的金银。
今天上午,在商界颇有些名声的中州绸缎商胡寻带着十几车聘礼风风火火来到东风楼,目色坚定的扬言要娶楼里排在十一位的歌姬为妻,可把楼里楼外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那时楼里的姑娘都还在休息,没人理会他,胡寻也被东风楼一群功夫强悍的门丁拦在楼外。
然而这事一直闹了一个多时辰,胡寻丝毫没有退意,楼里的姑娘也都没了睡意,陆续起身梳洗,耳畔还听着楼外传来要进楼的吵闹声,楼内的姑娘问了十一娘几句。竟真问出了端倪,大家又是被吓了一大跳。
眼见楼外的胡寻把官方文书都摆出来了,楼里的十一娘也点了头。大家才知道这事是真的,连忙张罗着姑娘出嫁。以前也不知道是谁想的鬼点子。楼里众多取乐节目里,居然还有拜堂这一项,嫁衣盖头都是现成的,就是旧了点,但也来不及再张罗了。
能嫁给胡寻,还愁以后没有锦绣衣装?
但等这些琐碎事都办妥了,胡寻也被放进楼里来了,十一的众位姐妹也都冷静下来了。想到了姑娘出嫁前还要做一件事。
虽然东风楼的姑娘,名声方面始终有些不如良家女子,但此地是女人的主场,所以所有规矩还得按女人的心意来。
哪个姑娘不希望自己出嫁时风光又尊贵?如果就这样让胡寻把十一接走了,总让人容易心生一种错觉,仿佛十一是被胡寻用楼外的十几车聘礼换走了似的。
于是,在好不容易走进了东风楼之后,胡寻以为立即可以看见自己魂牵梦萦的娘子,没想到还有新娘子“闺房”的那道坎没过。
也不知道东风楼是续了哪个地方的规矩,在新娘子出阁之前。还要接受诸多来自其闺蜜的各种刁难。若在寻常人家,这说到底无非就是一个钱的问题,但这东风楼里的女子。显然不是寻常人。
“闺房”门口又堵了将近一个时辰,亲身参与进“保护新娘、迎击新郎”战斗的莫叶、石乙、阮洛三人,全都被楼里姑娘的那些花招搅红了脸。
明明他们是己方“友军”,却已然待不下去了,悻悻然退了出来,去到二楼一雅间内,招呼了楼里几个跑腿的丫头,摆弄了一桌茶点,歇下脚不再理会楼下的拦亲战斗。
胡寻何许人也?中州绸缎界新起之秀。南昭地域凭的是州郡制,整个疆域分为三个州区。属中州的民生最稳定,也最富裕。而在中州商界。提起胡寻之名,可算是人人皆知。
而胡寻如今年纪才三十出头,平时保养得当,模样身板看起来一副青年才俊的派势,跟今年已至二十七岁的十一娘算是很匹配的一对。
胡寻这么年轻,就在中州创下令旁人不敢小觑的家业,其个人的智谋自然不低,但此时被东风楼一群打扮得无比娇艳的女子围堵在十一娘的“闺房”前,他来时信心十足而略为平静的脸庞,此时也已经红了一大片,眼神有些慌乱。
不过,只要胡寻是诚心来迎娶,楼里这群女子当然不是跟他玩真的。
能嫁入胡寻家,只要夫家真存有一份爱意,即便十一娘是去做小,下半辈子也不用愁了。楼里的姐妹虽然有些不舍她这么突然就嫁人了,但所有人的心其实都是一样的,希望其她姐妹都能寻得良人,这终究是作为女子今后的最佳归宿。
何况,今天是胡寻亲自带队来迎亲,都被戏弄到这个份上了,也还没有退意,显然他是真的爱极了十一。
在胡寻快要被各种难题困扰得想要拜地求饶时,东风楼里,十一的姐妹们终于松手,一并端正站成两排,郑重打开了十一的“闺房”大门,摆出了恭送的阵仗,算是在末了给了胡寻一道面子。
这会儿,楼上正在喝茶歇脚的三人也已经察觉到,楼下的闹腾声忽然安静下来。三个人立即起身离坐,下了楼来,正好看见胡寻亲自动身,自临时装点的那间闺房里,将新娘子打横抱了出来。
望着刚才还如狼似虎花招百出拦着自己的一众女子,此时摆开两路站在门旁,神情已然恭敬起来,胡寻感觉到一种“苦尽甘来”的味道,没想到一朝取妻,难度竟不亚于在一天时间里同时谈十几笔生意。
垂眸看了一眼以金色丝绣大红盖头挡住了容颜的新娘子,胡寻在心里感叹一声:这料子的质量,真是委屈红儿了,回家后找机会再办一场大礼吧!
不知不觉,他眼中已泛湿意。
其实盖着红盖头的十一何尝不是如此,喜悦、激动与感动渐渐自心中蔓延开来,也惹红了一双明眸。盖头未揭,她暂时还不得见夫君的脸庞,但那稳定的心跳声就在耳畔,她有些依恋的矮头往他胸口蹭了蹭。
胡寻心里很满足怀中娇人儿的这丝感情透露,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仿佛怕谁会再把她给抢回闺房去似的。
迈出了“闺房”门槛,横抱着新娘子的胡寻转过身来,朝一众女子微微躬身,然后郑重说道:“各位,胡某虽然不是出身世家望族,但近些年攒了些家业,在外人面前必须搁些面子,故娶十一入我胡家,却不能晋正妻位。对于此事,胡某认真考虑过,我是真心爱惜娘子,为了使她今后不受委屈,胡某的正妻位即便不为红儿任之,也会一直架空下去,即便她少了那道名,也仍是我胡寻的唯一大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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