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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的道理,家里稍微有点资底的人,都不会愿意把家安在这片被盖了顶灵墟怪帽的湖边。即便是没有那传言,这片幽绿的大湖看起来也怪可怕,似乎连明媚的阳光都被它吸收了温度,想必到了傍晚阳光渐弱时,这场景感受会变得更为渗人。

还好湖岸线走到尽头,离南城大门便已很近了,三人一路谈论,倒也不觉得这条路有多长。

地处京都南郊的雾山因多雾而得名,山高林密是雾气萦绕难散的主要原因。在有雾的天气里,山上雾水能持续到中午才渐渐被午间较为强烈的阳光晒开。而即便是天气清晴,深山中空气的湿度也是极强的。

在叶正名看来,这样的大山环境。最容易自然生长出妙药仙芝。

莫叶一行三人离开南城大门时,上午的阳光已经显得很明艳了,而当三人步入雾山山脉,阴凉的感觉顿时明显起来,走了没多远,不知是雾气还是丰厚植被升散出的水汽已打湿了他们额前的头发。

山路果然不仅崎岖,还长满快到膝盖的深草。还好皮靴的筒够高。否则不需走到山腰,寻常布鞋估计要湿到里头。

登山之初,三人已经将搁在背后篾篓里的长镰刀握在手中。用来劈草开路。一开始是叶诺诺走在最前面,她似乎很兴奋于打头阵带路,声称要不负镰刀女将军之名,结果走了不到一里山路。已然脚软落后。步阵因此略有置换,改为阮洛走在最前头。

其实若凭实力来排。应该是莫叶走在前头最恰当,只是她尚还将自己练武的事瞒着所有人,如果不到必要时候,她也准备一直这么瞒下去。这么一来。身为男子,身材颀长的阮洛走在两女前头开路,也算恰如其分。

山上没有方向明显的路基。林子又密,树木稀疏一点的地方也未见得就好走。因为全都长满了半枯半青的深草,三人算是摸索着前行,只知道总体是在往山上走,肯定会多走一些路,也更辛苦一些。

大约这么走了一个时辰,三人额头都已见汗,阮洛和叶诺诺都有些喘了起来,不过他们专心看向前路,倒没注意到走在最后的莫叶呼吸节奏如常,她额头上的湿意大部分是山林水汽所致,也不似前头那两人显得体力消耗过大。

阳光渐耀,山林间蕴着的那层淡薄雾气也终于完全散开,三人不知行到了巫山的什么位置,总之忽然看见眼前出现一片较为平坦的空地。不知为何那种深茅草长到这片空地的周围,自然停止蔓延,空地上只覆盖了一层浅草,看起来有些奇特。

简单商议后,三人走入那片平地,席地而坐,暂时休息。

取出自带的水囊喝了口水,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塞好木塞之后,叶诺诺捏了捏皮水囊,忽然想起石乙做的那个沙袋和他说过的话,不禁新奇道:“我记得昨天乙哥哥说,那个叫‘暖手宝’的奇怪袋子里,如果用水来替代海沙,感觉会更好。那是不是可以像水囊这样,把水装在里头呢?”

就坐在她身边的阮洛没想到她一直还记着这事,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忽生一丝触动。

坐在另一边的莫叶则笑着说道:“唷,这么快就改口,不再叫他坏石头了?不过这样也好,就你这一声乙哥哥,他一定愿意把沙袋改水袋的方法一个一个步骤的仔细教给你。”

“切,算是便宜他了。”叶诺诺小声嘀咕了一句,虽然没有再出言反驳莫叶,但显然刚刚对石乙改称谓的她心里多少还留着点不乐意的情绪。

见她不吭声了,莫叶也没打算再就这个问题与她嬉闹,而是调转目光看向阮洛,又道:“阮大哥,你一直以来都有些胃虚,凉水少喝点。”

她这话一出,默着声的叶诺诺顿时也连连附和。

“没事,一路走来,正好有些热……”阮洛的话说到中途,语气便迟疑起来,因为他看见两个姑娘关切的目光笔直盯来,末了只得改口,“好吧……”

休息了片刻,莫叶环顾四周,然后问向叶诺诺:“叶伯父常常来这山上,他没有告诉你什么捷径么?”

叶诺诺立即摇头道:“他只告诉我,绕至西面登山必定能到达那处山谷。可是雾山绵延线实在太广了,只凭他一人走过的痕迹太浅,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找不着头一天走过的路。所以我们才要带长镰,一为开路,一为留路记,等会儿好原路返回。”

莫叶闻言不禁感慨了一声:“此山也是够奇特的,离京都这么近,却半点人迹都难寻。”

“草太深,林太密,恐怕除了山匪,没谁愿意来这里。”叶诺诺微微一摇头,“不过说实话。寻常人不愿意来这里的原因,其实还真是跟山匪有关。听人说,这山上以前还真有一大窝山匪,净做些拦路打劫的事,好在改朝换代后不久,京都府派了几千精兵,上山来将山匪大寨一窝端了。”

“好事。”莫叶诚然赞了一声。因为她忽然想起伍书的事。如果没有山匪作乱,不知有多少家庭能少受祸乱。

随后莫叶自然而然的又想起自己的身世,会不会自己的家人也是因为遭遇山匪劫杀。自己才会从年幼开始,就如此漂泊?然而她很快又兀自摇头灭了这个念头,因为她想到了师父。

若是山匪,师父他会奈何不了?

然而再强大的他。也的确有奈何不了的人。

念及于此,莫叶忽然心生一种强烈冲动。真希望此时能凭空冒出一两个山匪,给她练练手。至少她得先证明自己能完全对抗山匪袭击,再才能提升一些信心,对抗更强的对手。

习武至今。她还没真正遇上过会给她带去人身威胁的对手。

然而她侧目看了一眼同行的两人,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同伴是无辜的,也不会武功。万一真有山匪窜出来,还真是件麻烦事。她顿时又为她刚才的想法感到可笑。

叶诺诺见自己在提及山匪之后,莫叶便陷入良久的沉默里,她有些会错了意,大笑着道:“放心吧,这山上不可能再有匪寇了。几年前京都府官兵上山围剿时,不仅抓了一大帮子人关牢里去了,还把山寨点着了,烈火浓烟烧了一整天,住在山周围的村民都看得清楚哩。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在这山上落草为寇啊。”

莫叶听得出叶诺诺误解了她的想法,但她并不打算就此辩解什么。而在她看来,叶诺诺的话也没说错,叶正名都来过这山上几百回了,只要他有一回在这山上碰到匪寇,他也是绝不会允许她的独女来这里犯险。

然而很不凑巧的是,莫叶刚有此想法,她就隐约听到,附近的草丛里,似乎有拂草的窸窣声传来。

练了大半年接暗器的功夫,又有乾照经内功底子协助,莫叶的听觉已异于常人的敏感,能听出那声音不太像是山风所作,而像是有什么灵敏的东西在靠近。

聆听了片刻后,莫叶没有再安坐于地上,而为了不影响听觉,她站起身的动作格外缓慢。

雾山就在京都南郊,离东面海岸也不远,所以海风不停,山上徐徐微风也不会少。莫叶站起身后环顾四周,就见周围既深又密的茅草随风微微摇曳,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尽管眼见如此,可莫叶仍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她耳中所听到的那种异响还未消失,并且明显在这片刻时间里,又接近了自己这边一些。

见莫叶的神情有异,盯着四周不停扫视,叶诺诺也站起身来,朝莫叶扫视的方向看去,看了片刻也没什么发现,不禁笑道:“不会这么凑巧吧……”

她的话还未落下最后一个音节,忽然就见莫叶目色一凝,快速说道:“别出声。”

看见这一幕,阮洛也已站起身来。

在叶诺诺开口说话时,莫叶明显听到,那窸窣声陡然加快靠近的速度,她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又道:“留心……有蛇。”在以极低的声音说出这四个字时,莫叶已经拔下别在背筐边的长镰,握紧了木柄。

叶诺诺闻言,虽然没有说话,但她脸上已抑制不住地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眼下这个时节,应该还不是蛇这种冷血动物广泛开始活动的时候,而且如果无人触犯,蛇也不会主动攻击人,可是……可是叶诺诺很快确也发现,数步开外的深草忽然分岔,从里面慢慢爬出一道绿影!

……

当南方城郡已经入春,草木复苏气温回升,在昭国北地,却还似隆冬时节,雪虽然早停了,可气温还低得临近冰点。

在这片大地上也还没什么新意,枯草被干冷的风侵扰一整个冬季,已快要耐受不住了。即便只是一阵轻风扫地而过,都能抄起一片沙尘。

然而三年前,重伤未愈的林杉坚持离京,却正是要来这个地方。

事实上他坚持要来气温偏低、冬季过于漫长的北地,除了方便他操控国域以西的某些事情。也是出于商情考虑。那时的他外伤面积太大,恐怕随着京都湿热气候在春末逐日升高,不利于养伤,便计划了去往干冷的北边。

好在林杉身边一直带着廖世。

这脸孔丑怪且脊背佝偻的老头儿用药又狠又猛,但优在能拽住人的性命,并且北行的计划林杉也跟他商量过,也得到了他的最后同意。才有信心启行。

三年时间过去。林杉身上的伤已然全好,事实上早在一年多以前,他背上最严重的烧伤都已算完全痊愈。新长出来的一层皮肉也已结实,无碍于他平时偶尔练习剑术的剧烈运动。

只是不知何故所致,伤好之后的林杉身体素质比往昔差了许多,只是三十出头的人。原来好好一头黑发,如今已经白了接近一半。见过他原来模样的人。再见他如今的样子,都会忍不住有些心惊。

而只有当年与他同坐一车来北边的两个人知道他白发的原因,便是因为那吊命的参汤。廖世曾说过,那种参的药性太猛。虽然能挽救垂死之人,但不良后果也是很强烈的,而且要在用药几年后显现。

这不良药效。即是过度激发人体机能,造成早衰。

然而凭当年林杉重伤时的状况。如果廖世不用这道猛药,可能就无法挽留他的性命。或者换一个角度来讲,如果不是廖世在大风岭蹲守几年,恰好得了这支参,那么可能他即便人在林杉身边,也没法救他的命。

对于此事的详尽处,三年前与林杉同车北行的两人虽然心惊、心疼,但也没有理由责怪廖世什么。

虽然廖世的施药手法一如世间传言对他的诟病,但不得不说,这事只有他做得来。人死如灯灭,而他能留住林杉的性命,已经算是大功一件。

至于林杉,在他身体上虽然已经出现加速衰老的迹象,但目前只是表现在头发变白这一特征上。而在林杉的反复要求下,廖世这怪老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配了一种黑色颜料,最大程度遮掩了他头发上的这一异变。

但林杉自己心里很清楚,遮掩法终究不是解决之道,可此事连廖世都想不到改善办法,那么他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趁自己精力还够用,务必要完成已经筹划多时的大事。

在北地与边军大营遥望十余里的一个小镇,一处二进宅院中,挨着主屋的书房里,无烟的竹炭将屋内烘烤得温暖如初夏。但燃炭的屋舍不能完全密闭,至少需留半扇窗保持空气流通,这样一来,屋外借着窗孔钻进屋内的一丝溜冷风,与屋内的温暖对比之下,就显得更为寒冽了。

对着一册没有缀名的书研看一个上午,林杉已经感觉到难耐的倦意阵阵袭扰精神,三年前的他还常常通宵达旦,现在是绝对难以做到了,就连白天看书久一些,都会有些精神发散。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又无法阻止体能逐渐消减。

左手伸一指摁在看到的书页,虚掩封面,右手则撑着半边脸,微微躬起身,他准备打个盹,稍微休息片刻,却不料这一合眼竟很快睡着,渐渐趴伏在桌面一摞书册上。

然而这样的安宁没有持续多久,他突然醒转,坐直了身,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恐慌神色,仿佛他刚刚看到了什么让他觉得惊怕的事。

尽管在近几年里,因为体能逐日虚弱,林杉已明显感觉到,自己抵御严酷气候环境的能力已大不如前,但趴在书桌上刚眯着一小会儿的他会忽然惊醒,不是因为从通风窗窜进来的那缕凉风袭扰,而是一个梦境的片段,刺痛了他的神经。

原来刚才遇到的事,只是梦境。

惊醒后的林杉看着桌上摆放的事物一切如旧,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刚才自己置身其中的场景都是幻影,他得以长舒了一口气,却又由此冷不丁深吸了一口寒气入肺,旋即抑制不住的咳了起来。

下意识伸手向搁在桌角的茶盏,触手无温,他才发现半盏残茶早已没了一丝热气。而当他将目光投远了些,就见摆在屋子角落里的生铁盆里,炭火不知燃了多久,此时也已弱了许多。

略微凝神,林杉唤了一声:“江潮。”

因为强行压抑着咳意,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晦涩,但一直守在门口寸步未离的那名侍卫在刚才听见屋内突然传出咳嗽声时,他的精神已经变得敏感起来,待听见屋中人唤了自己的名字,他立即应声大步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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